笔书画敲着膝盖，接过话头：“是月桂街区的纺织户伊莱娜大婶交给我们的任务。是这样的，她家每月给商会供50匹织锦挂售，按每匹100绿宝石的价钱，做了快三年了。
结果呢，这个月贵族议会突然下了‘军需征调令’，说所有织锦算‘军用物资’，硬要按每匹20绿宝石收。”
“哇，真是叹为观止，这叫什么军需征调？” 迈雅捧着陶杯，差点被葡萄汁呛到，“这不是明抢吗？100绿宝石的东西按20绿宝石单价强征……主城居民这是什么水深火热啊，看来还是我们小破村自在。”
“对啊，今天我们做的很多升级任务，都跟贵族议会压榨平民有关，反正越做越窝火。”飞翔的猫往火堆里扔了根枯枝，火星子溅起来，“伊莱娜大婶跟征调官求了半天，对方才松口，说她要是能拿出商会的原始交易底册，证明原价100绿宝石，就可以给她按每匹60算。可这差额……”
他掰着指头数：“人家50匹织锦明明按原价该得5000绿宝石，现在按征调官的‘大发慈悲’变成60绿宝石，只能值3000了。如果没能拿到商会的交易底册，就得按‘军用物资’的20绿宝石算，只剩下1000可拿。”
“这简直太会盘剥了。”笔书画摇摇头。
一一星叹了口气，把头盔往藤筐上一扣：“我们三个赶在商会关门前跑了趟，结果刚跨上台阶，门卫直接把长矛横过来了，说拒接灰名。”
笔书画耸耸肩，“这时候我们这才知道我们变灰名了。”
迈雅摸摸下巴，“我们也是被交易行的守卫拒之门外的时候，才被告知我们两个是灰名的。”
她简单将在莎拉的金盏花珠宝阁发生的事情给三个小伙伴讲述了一遍。
“话说我们五个还真不愧是默契的小伙伴，明明今天分头行动了，还能同时变成灰名。所以你们三人是怎么灰的？”
巴德尔划亮火柴，磷光在暮色里炸开一小团暖黄。
他屈指弹了弹篝火木柴上的积灰，火苗“腾”地窜起半尺高，再次舔着枯枝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将三人沾泥的裤脚烘出淡淡的水汽。
“我们今天在集市分开之后，不是开始玩命地清任务升级吗？”笔书画抬手抹了把额头，指腹蹭下块灰褐色泥斑，她往火堆边挪了挪，“其实也就是任务途中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情……”
傍晚时分，夕阳正把迦卡勒主城的尖顶染成熔金色。
一一星、笔书画和飞翔的猫刚从纺织户伊莱娜的商铺出来。
木质柜台的纹路里嵌着丝线的银亮，伊莱娜大婶攥着他们手腕时，掌心的老茧蹭得人发痒。
过于拟真的全息体验，让三名玩家与伊莱娜那双沧桑而满是“交给你们了”的充满希冀的眼睛对视时，恍惚还以为眼前的Npc是个真实的老人。
顺着河边走去，晚风卷着麦麸的香气扑过来。
“话说，这版本的代入感简直了。”飞翔的猫揉了揉刚刚被Npc攥过的手腕。
“那我们赶紧帮她完成这个委托呗。”一一星笑眯眯道，“别慢吞吞走了，跑起来！”
“我要抗议。”笔书画伸手一把按住想要原地起飞的一一星，“不准跑，用不着这么爆肝吧！说好的休闲玩法呢？我们这短短一会儿都已经肝了多少任务了。”
“抗议无效。迈雅他们两个都40多级了，我们还不到20级，我着急赶超他们呀！”一一星叉腰指指点点，“总不能拖朋友的后腿太久吧！”
眼前的路上，坐落着一座磨坊。
陶瓦匠多达正蹲在磨盘边敲碎一块陶土，看见三个玩家互相推搡着走来，直起腰来，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红泥。
“帮我去鲁米苏河挖点陶土？”陶瓦匠Npc咧开缺牙的嘴笑，往河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就在下游那个河湾，红砂岩底下的黏土最合用。”
“可以呀。”飞翔的猫好奇地转过头来：“听起来也就挖几铲子就能搞定的任务，不会耽误什么时间。”
升级任务嘛，当然遇到了就顺手清掉，反正都是经验。
三个玩家便跟着陶瓦匠一起向河边走去。
鲁米苏河是流经迦卡勒主城的一条蜿蜒的河流。
浑浊的水流里裹着细碎的红砂，漫过沿岸的鹅卵石时泛起橘红色的涟漪，河风卷过水面，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
岸边的沙土是浅褐色的，踩上去簌簌往下陷，远处的芦苇丛被夕阳染成暗紫色，在风中摇摇晃晃。
“快点挖完去交差。”一一星踩着河底的滑腻卵石往前挪了两步，齐膝的河水凉得刺骨，“伊莱娜还等着我们帮她拿到底册呢，晚了商会关门就得等明天早上再去了。”
笔书画已经弯腰铲起一捧陶土，湿冷的黏土顺着木铲边缘往下掉，在她小臂上积成道褐色的痕迹：“这土黏度不错，烧出来的罐子肯定结实。”
飞翔的猫心情倒是不错，正哼着不成调的歌，第三铲刚插进红砂岩缝隙，手腕突然顿住。
他侧耳听了听，猛地直起身，河水流过他绷紧的小腿，激起细碎的水花：“有马蹄声。”
三个玩家和一个Npc同时抬头时，只见四匹黑马正踏着河滩的碎石奔来。
暗红甲胄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像四块移动的血痂，马镫撞击的脆响敲碎了河湾的宁静。
为首的红甲卫兵勒住缰绳，黑马人立而起，前蹄刨得河水四溅，他手里的长矛斜指水面，矛尖的寒光比河水还冷。
“喂，你们！站住！”卫兵的声音裹着风砸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
飞翔的猫举着沾泥的木铲愣了愣，“我们又没跑，不就站在原地嘛？”
他甩了甩手上的泥，水珠溅在胸前的衣襟上，“这是喊谁站住呢？”
“你们！涉嫌破坏市容！”卫兵根本没接他的话，矛尖“咚”地戳在岸边卵石上，溅起的红泥星子打在一一星脸颊上。
“破坏市容？我们又没在岸上挖坑，这是在水里挖哎！能影响什么市容？”飞翔的猫满头问号，“而且这地方除了沙子就是石头，满地芦苇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怎么就破坏市容了？”
“大胆！”另一个卫兵拖长着嗓子，倨傲地自马背上睥睨着三个玩家，“你们掘土扰水，玷污了鲁米苏河的景致，就是破坏市容！”
飞翔的猫顿了一顿，撸了撸袖子就想上前。
身旁的一一星猛地攥住他的胳膊，笔书画也立刻伸手按在同伴的肩上。
“喂，冷静一下，别上头。”
“这些是贵族议会的卫兵。”
“你忘了？那个叫凯尔的银发魔法师分别时嘱咐过，贵族议会的人专挑小事揪着不放，惹上他们没必要。”
“冷静点，猫弟。”一一星一边压着声音劝，一边脸上挤出点笑意，仰头和善道，“各位大人，我们新来迦卡勒，之前不知道这段河不能挖，我们现在马上就走。”
笔书画也跟着点头，把木铲插进泥里稳住身形：“我们现在就把坑填好。”
“挖都挖了，现在想要赖账？”为首的卫兵嗤笑一声，眯起眼打量着三人湿透的裤腿，突然用矛杆指了指飞翔的猫胳膊上的泥，“瞧见没？翻了这么多污泥起来，水流把这些脏东西带到上游去，不就是污染了主城的河流？”
一旁的陶瓦匠多达见状，赶紧站了出来，佝偻着背往卫兵马前凑，面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各位大人，他们是帮我干活的，不懂规矩，各位为了这点小事生气也不值得。”
老头Npc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破旧的钱包，摸索出了四枚紫色的金币，双手奉上：“这点心意，请各位买壶酒暖暖身子。”
卫兵用两根手指夹过紫金币，掂了掂，露出嫌弃的表情，“这么点儿，塞牙缝都不够。”
但这招好歹还是见效了，四人也没再多说什么，齐刷刷地调转马头离开。
“这纯纯敲诈勒索啊。”飞翔的猫望着他们的背影低声吐槽，“主城的居民这过得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都习惯了，”陶瓦匠摇了摇头，“日子总得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