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和法正来到了张松的府邸,对于这个好友,张松还是热情的将两人迎了进来
张松的府邸,清雅幽静,与外面那山雨欲来的成都城仿佛两个世界。
书房内,檀香袅袅。
张松没有急着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用一块干净的麻布,擦拭着手中的一套青瓷茶具。
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那不是茶具,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刘备端坐着,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倒是法正,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眼神里的狂热和急切几乎要溢出来。
终于,他忍不住了。
“子乔兄!”法正停下脚步,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你我相交莫逆,我也不与你兜圈子。刘璋懦弱,赵韪无耻,这益州基业,马上就要拱手送给刘轩那个窃国之贼!你我深受国恩,岂能坐视不管?”
张松擦拭茶杯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他一下,又低下头去,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法正见他不语,以为他还在犹豫,急忙上前一步,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玄德公乃汉室宗亲,仁义播于四海!只要你我助他入主成都,以玄德公之名,号令益州兵马,守住这大汉最后一片净土,将来未必没有拨乱反正的机会!”
法正说得慷慨激昂,自己都快信了。
“届时,你我便是匡扶汉室的擎天之柱!这功业,千古流芳!”
“啪。”
一声轻响,张松将擦拭干净的茶杯,稳稳地放在了茶盘上。
他抬起头,那张素来带着几分傲气的脸上,此刻却是一片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孝直,说完了?”
法正一愣。
张松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始终沉默的刘备身上,缓缓开口:“玄德公,你也是这么想的?”
刘备眼皮一抬,迎上张松的视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张松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法正,嘴角扯出一个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悲哀的弧度。
“匡扶汉室?孝直,我问你,是哪个汉室?是卖官鬻爵,让黄巾四起的汉室?还是引董卓入京,让天下分崩离析的汉室?”
“你!”法正脸色一白。
张松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你跟我谈大义,那我问你!前些年南蛮入境,成都城外饿殍遍地,百姓易子而食的时候,大义在哪里?!”
“而那位新天子,只派一个诸葛亮,就打得南蛮俯首称臣,顺手还灭了盘越三国,让几十万汉人百姓敢扛着锄头去南中开荒种地!这份安稳,是你口中的‘大义’能给的吗?!”
张松站了起来,走到法正面前,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
“我张松是没什么大学问,但我至少还分得清,谁能让百姓吃饱饭,谁只会让大家跟着他一起饿肚子!你让玄德公入主益州?然后呢?等着刘轩的大军把成都也变成一片焦土吗?!”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法正的身上。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松转头,对着刘备长长一揖:“玄德公,我敬你是汉室宗亲,是天下英雄。但若你真有仁心,就该劝刘璋开城,免益州百万生灵,再遭刀兵之祸!这,才是我张松心中的大义!”
刘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法正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嘶声道:“胡说八道!只要你肯帮忙!你掌管着城防兵马,只要我们控制住刘璋……”
“哈哈哈!”
张松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指着法正,又指了指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掌管城防兵马?孝直啊孝直,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笑声一收,张松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你真当刘璋是任人摆布的蠢货?三天前,城防兵权,就已经到了他妻弟吴懿的手里。我张松,现在不过是个挂着别驾名头的闲人罢了!”
“轰!”
法正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完了。
所有的计划,所有的野心,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刘备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攥紧。他没有看失魂落魄的法正,而是死死盯着张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
张松看着他,眼神复杂地叹了口气。
“看在孝直与我相交一场的份上,我不想看着你们去送死。”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就当是送别礼了。益州已经确定投降了。”
刘备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张松不再多言,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一直沉默的刘备,忽然站了起来。他没有再看张松一眼,只是对着失魂落魄的法正,平静地说了一句。
“走了。”
说完,刘备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直,没有半分颓丧,反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森然寒意。
法正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着他走出了张府。
夜色如墨,寒风自街角呼啸而过,吹得灯笼摇曳不定。
刚一走出张松府邸的大门,那股书房里的檀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刘备背脊挺得笔直,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
法正跟在后面,脚步虚浮,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脸色比月光还要苍白。
突然,法正一个激灵,猛地冲上前,死死抓住了刘备的衣袖,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走!快走!”
刘备停下脚步,侧过头,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惊慌,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慌什么。”
“张松!”法正急得额头青筋暴起,压着嗓子低吼,“我太了解他了!他那人,无利不起早!他刚才不是在念旧情,他是在稳住我们!他现在,一定已经去州牧府告密的路上了!”
刘备闻言,嘴角竟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法孝直啊法孝直,你交的这都是些什么过命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