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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桂香不识字,零零星星认识那几个字,拼凑不出来完整意思,急得直叫:“你赶紧说,写的什么?”

乐乐食指弯曲,抹掉了眼角的泪,咬了咬嘴唇,半天才说道:“你说怀我的时候,有个和尚到家里化缘。”

张桂香点了点头,“是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不让他算卦,他非算,我没钱给他,他又说给过了。”

乐乐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爸爸信里说的就是这件事,他说,在那和尚去家里之前,他已经见过那个和尚了,他给了那个和尚两块钱。”

张桂香怔了一下,目瞪口呆,半晌,皱着眉说道:“不是,不可能,他哪来的两块钱?”

乐乐垂着眸,喃喃说道:“他说是别人给的。”

“怎么可能?谁会给他两块钱,两块钱呢!你知道那时候两块钱多值钱吗?”

张桂香一点都不信,又补充道,“你姐上小学,都八八年了,五块钱的学费都掏不起,他还能给和尚两块钱?写的什么,你赶紧说,别糊弄我!”

乐乐咬咬唇,水眸泪汪汪,“他说,是萧建华给的。”

张桂香愣住,洗碗池的水哗哗流,手里的碗半天没放下。

吞了吞口水,问道:“萧建华早就死了,他怎么给?”

“他说是萧建华给的,你怀孕后,他去过一次舅舅家,给留了五十块钱,叫你买点想吃的东西吃……”

乐乐泪流不止,说话声都颤起来。

“噗通!”

张桂香手里的碗没拿稳,掉进水池里,水池水满了,溅起水花,溅了张桂香一身。

乐乐赶紧上前,关了水龙头,“你去换衣服,我来洗。”

张桂香没说什么,有些魂不守舍,看了几眼乐乐,回房间去了。

乐乐放掉了水,又把水龙头打开,水哗哗哗流,她也任由眼泪横流,放声哭了起来,常金宝的信,当然不止那些内容……

1982年底的那个风雪夜,常金宝送大舅回家,回来后,特意去看了一眼萧建华。

萧建华留宿在角落的屋子里,那个屋没有炉子,但是张桂香父母屋里的烟筒,从这屋里穿过,炕烧起来,也不会很冷。

炕上的被子堆起,常金宝喝得多,恍恍惚惚,以为人在里面,没在意。

常金宝摸回自己屋,和张桂香办完事,睡了一觉,半夜起来去撒尿。

常金宝可以从前门绕去后院,也可以穿过萧建华住的屋子,那间屋直通后院。

天那么冷,当然选择从屋里穿过了。

常金宝酒已经醒了,也适应了黑暗,进了屋,多瞄了两眼炕上,被子隆起的弧度没变过,常金宝有些奇怪,喊了声:“老萧?”

没人应。

常金宝走到炕前,仔细一看,哪里有人!

常金宝心里一慌,毕竟喝了不少酒,这大雪天,万一出了事,这责任可担不起。

顾不上撒尿,里里外外去找人。

后院没找到,常金宝又回了屋,查看了一下,萧建华的东西都没了,围巾、帽子、手套都没有,又去前门看,萧建华的自行车也不见了。

常金宝断定,人走了。

风大雪大,就这么走了,常金宝总觉得不踏实。

但是那时候家里也没电话,不踏实也没办法。

这一过就是一个多月,萧建华婚期将近,但是年关,畜牧站还有些宣传工作要做,要下乡。

萧建华去张桂香大哥家,得知张桂香又怀孕,有些震惊,想去看,做了亏心事又不敢去,最后留了五十块钱给大舅,让转交给张桂香。

年底闲,男人们爱串门,打打牌。

第二天大舅便见到了常金宝,悄悄把钱给了常金宝。

带点粉的一元钞票,崭新崭新,一共五十张。

这么多钱,对常金宝来说,是巨资。

常金宝惊讶问道:“他为什么要给我们钱?”

大舅这才把萧建华追张桂香的事情说了出来。

常金宝是个非常传统的男人,听完大舅说的话,哪里肯要钱,气哄哄把钱扬了,这才想起当年怀第一个孩子,张桂香吃的苹果,现在想来,十成十是萧建华买的。

常金宝暴跳如雷,他一直拿萧建华当朋友,搞半天,他老往家里跑,是因为自己老婆!

牌也不打了,气冲冲回家。

张桂香怀孕孕吐,很难受,可还在忙里忙外干活。

常金宝,心软了。

张桂香是个好女人,温柔善良,任劳任怨,逆来顺受,对待老人孩子又很耐心,好媳妇、好妈妈。

后来萧建华溺亡,常金宝从大舅那里听来消息,回家故意在张桂香面前提。

张桂香面不改色心不慌,只是感叹了句:“人啊,都是命!就是可怜那定了亲的媳妇儿,幸好还没结婚。”

常金宝觉得张桂香和他没事儿,也就不再纠结这事了。

时间到了83年春末夏初,常金宝去镇里买农药,同村的兄弟开的手扶拖拉机去买化肥,他搭了车,除他之外,还有其他几个兄弟。

去的时候天气就不好,回来的时候起了沙尘暴,路过林场,就去了大舅哥家避沙尘暴。

拖拉机路过沙漠,沙漠里灰头土脸走着一个人。

沙尘很大,周围没有避风的地方,常金宝心好,叫停了车,带了人。

人上了车,常金宝才发现,是个和尚。

到了大舅家,大舅让几个人在后院旁的屋里休息。

和尚蓝袍已经脏成灰色,但手里的佛珠被捻的发亮。

一堆男人没事,闲聊着。

常金宝盘坐在炕上,和大舅聊起萧建华,两个人唏嘘不已。

大舅突然想起那五十块钱,拉了常金宝到另一个屋,要把钱给常金宝。

常金宝不肯收,正拉扯,那蓝袍和尚闯了进来。

和尚笑眯眯,慈眉善目,“施主,需要卜一卦吗?”

常金宝不信鬼神,不讲迷信,不耐烦的冲和尚嚷道:“不要不要!”

和尚也不恼,说道:“施主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晚年富贵啊!”

农村里,不说则已,只要人家说了,就得重视。

常金宝叹口气,说道:“你不要再说了,我不算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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