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正歪着小脑袋,用小木勺盛了一个又一个的鱼丸,吃的腮帮子一鼓一鼓;是不是还喂给宝珠一个,宝珠一样也是腮
帮子一股一股的,因着丸子大了些,她吃的很是费力。
小老头和辛伯争抢着捞羊肉,你来我往不亦乐乎。老管家在一边儿,自顾自的伺候老爷子多吃些。
吕识株和冬藏陈树几个已经吃完了,瘫坐在桌子上。
卫恪秦凛两个人凑在一处,不知在说些什么。
阿暖也已经吃过了餐食,如今正在书桌旁坐着,说是要给平儿写信...身边临春在帮她研磨。
不只是家中几人,便是他们带回来的忠伯几个人,即便还是浑浑噩噩的,如今也被梳洗干净了,阿暖给开了药,又由家中下人照料着吃些流食。精神瞧着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府上如今下人也不少了。
听冬藏说,这些都是临春此前买回来的。阿暖也不插手全全放权给她,临春是调教奴才的好手,如今这些丫头婆子照看家人照看的很是精心。
烛光摇曳间,瞧着坐在一起吃饭的众人,黎戎不觉出神。
心里头生出暖意,可却又像被无形的手攥紧,生出一种沉甸甸的不真实感。
恍惚面前的这所有的安宁,皆是如同狂风暴雨前夕,那短暂的海市蜃楼般。
“将军,饮一口热茶吧。”
正出神间,身侧递过来一个茶盏。
黎戎恍惚回神,略一侧身便是瞧见卫恪的脸。
卫恪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窗边儿,撩了袍子自己也和黎戎一般寻了个小马扎,安稳坐下来和黎戎一起挑拣药材,视线却是下意识的也瞧自家将军的面色。
黎戎兀自接过他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将军,真的不管了吗?”
卫恪一边儿无意思的扒拉着药材,一边儿踌躇,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来。这话一出,倒是他自己眼眶先红了。
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终于没忍住,压低声音不敢看身侧沉默的黎戎,声音再次响起:“耶律齐那个畜生……他是个疯子...”
“当年被围十七天……弹尽粮绝……那些……那些和我们同生共死、一起在城墙上喝米汤抵御外敌,誓死不降的乡亲们……若是落在他手上...”
卫恪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玉关城下埋着无数将士的亡灵,将军,才几年的光景啊?当年耶律无极被杀得片甲不留,如今被打的节节败退的竟然是我大景...”
卫恪捏着药材的指节泛白。
“是啊,才几年的光景。”
黎戎下意识的重复卫恪的话。
他的脸色在跳跃的烛光下显得异常苍白,那双浸透了墨色的眸子里,像是压抑着无尽风暴的深海,暗涌翻腾,却又被一层坚冰死死封住。叫人辨不清情绪。
“卫恪!”秦凛一只能动的手转动轮椅,此时到了跟前,压低声音道:“你和将军说这些干什么?你忘了这些人曾经是如何对待将军,对待我们黎家军的吗?这个酒囊饭袋,当真值得我们舍命相护?
如今将军身上重伤,方才好了些。好生养身子才是紧要。”
卫恪拧起眉头来:“就是派遣过去的都是酒囊饭袋,这时候才更要力挽狂澜,将军,时机不等人,若想要重新回到朝堂,此时就是最佳时机!况且,边关的百姓还在等着我们呢...”
“呵,如今不比当年,便是将军披甲上阵,曾经的黎家军已经被迫害殆尽,难不成,就要将军带着你我这等,早已全无意志的残兵败将,去和耶律齐二十万铁骑打吗?”
秦凛说着,看了一眼自己残废了的身体,又将视线转移到了远些被丫头们照看着的忠叔他们...嘴角荡起了无限嘲讽。
“秦凛,你还是不是男人?谁他么是残兵败将?方才过去多久?你的斗志呢?你的骄傲呢?别他么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要是不想活,我特么送你上路!”
秦凛扯了扯嘴角:“来啊。总之要我在去给这些人卖命,到不如直接死了的痛快!”
“你!”卫恪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好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黎戎紧抿着唇听着二人的争吵,从始至终,一个字也没有说。他只是慢慢地,一下一下的挑出簸箕里头的草屑,眼神失焦,仿佛灵魂早已穿堂而过,越过京城的朱墙碧瓦,飞到了那如今陷于敌寇铁蹄之下、残阳如血、尸横遍野的玉关城墙头……
屋外寒风继续呜咽,屋子里头却暖意融融的。用过了膳食,大伙默契的都没去休息。也都默契的没去打扰黎戎。
大宝珠精力充沛,举着一根临春此前给她削的光滑小木棍,正在宽敞些的厅堂一角比比划划,小脸绷得紧紧,口中喊着不成调的“嘿哈”声,模仿着想象中的拳脚。
冬藏无奈地抱着厚袄子站在一旁,既是陪练更是看护,生怕小家伙一个不稳摔了跟头。时不时低声指点她动作不对的地方。
另一边,靠窗的软榻上,小老头舒坦地窝在铺了厚厚皮毛的摇椅里,闭着眼,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剔牙,一派悠然自得。
老管家小心地端来刚煮好的参茶放在他手边的矮几上,轻声道:“主人,参茶好了,您趁热喝点。”
小老头满意地“唔”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俨然十分享受的样子。
靠近中厅的角落,一盏油灯照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黎小二正襟危坐,聚精会神地按照姜暖之的教导在研磨药粉。他动作熟练,态度专注,药粉细腻均匀,引得对面撑头看他的吕识株频频点头:“小二不错啊,这分量和细度怎么拿捏得这般准?”
小二腼腆的笑:“可能是天生的吧?谁让我随娘亲呢?”
说着,眼中却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吕识株一噎,忍不住翻白眼,别以为自己不知道啊,他根本就不是阿暖姐生得。
这般想着,幽怨的苦着脸继续捣药。配药方子复杂难懂,他小时候学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了,这小子,却如有神助似的,甚至听一遍就知道如何做,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
书房里灯火通明。
姜暖之坐在书案前,铺开信纸,提笔沾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