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则之路的尽头,孔衫一步踏出。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里,便是蓬莱云笈观真正的核心所在。
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仙气缭绕,亦非洞天福地的奇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比辽阔、却笼罩在深沉灰暗中的巨大殿堂。殿堂的材质非金非玉,似石似木,流淌着古老而内敛的光泽,其上布满了繁复到令人目眩的天然道纹,只是这些道纹此刻都黯淡无光,如同蒙尘的星辰。
殿堂的中心,悬浮着一面巨大的圆形之物——云笈玄鉴。
它像一面古朴的镜子,又似一轮沉眠的明月,通体呈现混沌的灰白色,表面光滑如镜,却没有任何倒影。玄鉴的边缘,铭刻着无法解读的先天道文,此刻也如同熄灭的符文,死气沉沉。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承载万古兴衰、却又被强行冻结的磅礴道蕴,从玄鉴中弥漫出来,笼罩着整个殿堂,正是这股冻结的力量,让此地陷入了死寂。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环绕着云笈玄鉴的众道者。
他们并非实体,更像是无数由纯粹道则与神魂烙印凝聚而成的光影。形态各异,有仙风道骨的老者,有神光内敛的中年,亦有灵秀飘逸的年轻道人……他们的数量难以计数,如同众星拱月般围绕着玄鉴盘膝而坐,构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玄奥阵势。然而此刻,他们每一个光影都被一层厚厚的、流动着灰白道纹的云封所覆盖、冻结。这云封如同冰晶,却又比冰晶更加沉重、更加死寂,彻底隔绝了他们与外界、与玄鉴、乃至与自身本源的所有联系。他们的姿态凝固在某个永恒的瞬间,表情或沉静、或思索、或悲悯,却都失去了所有生机,如同被琥珀封存的远古生灵。
整个蓬莱云笈观的核心,仿佛被按下了时间的暂停键,万古道蕴沉眠,无数先贤道者冰封,只剩下那死寂的灰白与令人绝望的停滞。
紧随孔衫之后,六道光芒闪烁,玉阳子、江阳子、葛阳子、炎阳子、玄阳子、星阳子的身影相继出现在这死寂的殿堂之中。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激烈战斗后的痕迹与疲惫,气息起伏不定,但当目光触及这片被彻底“云封”的核心景象时,所有人的脸色都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心神剧震。
“这…这就是云笈观真正的核心?”炎阳子看着那死寂的玄鉴和被云封的无数道者光影,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
“万古道蕴…竟被彻底冻结?”星阳子手中的星河罗盘微微震颤,试图感应星辰之力,却只捕捉到一片凝固的虚无,脸色难看。
“玄鉴…道祖留下的最终传承核心,竟然黯淡至此…”玉阳子望着那面巨大的灰白圆镜,眼中充满了痛惜与沉重。
一股悲凉、绝望的气息,几乎要弥漫开来。历经千辛万苦,闯过生死考验,最终抵达的,竟是这样一片被彻底冰封的绝地?
唯有孔衫,神色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深邃的目光扫过死寂的玄鉴,扫过那无数被云封的道者光影,最后落在了玄鉴的正中心。
没有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微微抬起了右手,食指轻轻点向自己的眉心。
嗡!
一点极其纯粹、极其古老的温润光芒,自他眉心处缓缓浮现。那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蕴含着宇宙初开时的一点灵明,带着一种至高无上、却又包容万物的道韵。光芒越来越亮,最终化作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形状古朴玄奥的令牌虚影,悬浮在他眉心之前。
道祖令!
此令一出,整个死寂殿堂的空间都仿佛轻轻一颤!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冻结道蕴,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古井,荡开了一圈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六阳子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死死盯着那枚散发着无上道韵的令牌虚影,呼吸都为之停滞。这就是传说中的道祖信物!是开启最终遗泽的钥匙!
孔衫眼神微凝,对着那悬浮的云笈玄鉴,遥遥一指!
“去!”
一声轻喝,并非震耳欲聋,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敕令意志!
咻——!
悬浮于孔衫眉心的道祖令虚影,瞬间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温润流光,如同穿越了时空的界限,无视了那凝固的灰白道蕴,径直射向云笈玄鉴的中心!
流光触及玄鉴那死寂光滑表面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宏大、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嗡鸣,骤然响起!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人心神识海中震荡!
死寂的灰白色玄鉴表面,被道祖令流光点中的那一点,猛然爆发出一点纯粹的、温润的、充满生机的光芒!如同在无尽的寒夜中点燃的第一颗星辰!
这一点光芒出现后,并未立刻扩散,而是如同墨滴入水,又似星火燎原,沿着玄鉴表面那无数黯淡的先天道文,飞速地蔓延、流淌、点亮!
嗡!嗡!嗡!
低沉的嗡鸣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宏大!玄鉴表面的光芒越来越盛,从最初的一点星火,迅速化为一条条璀璨的光带,如同复苏的星河,沿着道纹的轨迹奔涌!那些原本死寂的先天道文,一个接一个地被点亮,如同沉睡的巨龙睁开了眼睛,散发出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整个巨大的玄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死寂的灰白,向着温润如玉、内蕴无穷星河的璀璨转变!磅礴浩瀚、却又温和包容的万古道蕴,如同解冻的江河,开始从复苏的玄鉴中汹涌而出,冲刷着这片被冰封了万古的殿堂!
而随着玄鉴的复苏,那覆盖在无数道者光影之上的厚重“云封”,也开始了剧烈的变化!
咔…咔嚓嚓……
细微却密集的碎裂声,如同春冰初融,在寂静的殿堂中响起。
那流动着灰白道纹的云封冰晶,在复苏玄鉴释放出的温润道蕴冲刷下,表面开始出现无数细密的裂纹!裂纹之中,透射出属于那些被冰封道者自身的、微弱却坚韧的道则灵光!
赤红的离火之芒、幽蓝的玄冰之辉、青翠的建木生机、锋锐的庚金剑气、灵动的巽风之痕、深邃的星辰之光……无数种代表着不同大道本源的光芒,如同被唤醒的种子,开始在碎裂的云封之下奋力挣扎、闪耀!
云封的碎裂速度越来越快!从细密的裂纹,到片片剥落!伴随着冰晶的剥落,那些被冻结了万古的道者光影,其凝固的姿态开始微微颤动,紧闭的眼睑之下,眼珠似乎开始转动!他们身上被冻结的道蕴,如同解冻的溪流,开始重新流淌,与复苏的云笈玄鉴释放出的浩瀚道蕴,产生了共鸣!
整个蓬莱云笈观的核心,正在上演一场惊天动地的复苏!
死寂被打破,冰封在消融!万古道蕴在道祖令的指引下,如同沉睡的巨人,正在缓缓苏醒!而被云封了万古的蓬莱云笈观众道者,他们的意识,他们的道则,也在这核心复苏的洪流中,即将挣脱束缚,重归天地!
孔衫立于复苏风暴的中心,衣袍无风自动,眉心道祖令的虚影依旧散发着温润的光辉,与那光芒越来越盛的云笈玄鉴交相辉映。他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拂去了一件古老器物上的尘埃。
“云笈重光,道脉不绝。”他轻声低语,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复苏的殿堂之中,如同宣告着一个时代的重新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