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怎么样了？”
一旁的布拉德利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坐在他身边。
声音压低成一条线。
“还能砍分，你担心啥？”
苏盘抬起那张被汗水浸透的脸笑了笑。
他试图让自己的笑容更自然一点，可汗水模糊了视线，他不确定这种表情是否能被看出其中强撑的意思。
队医过来，蹲下身体，熟练地拆开他的护膝。
苏盘咬了一下牙，低头看着已经发青的膝盖，皮肤下肿胀的小包像是随时要炸开的高压锅。
周围氛围突然像被冰冻，气氛低得让人喘息不畅。
队医处理疼痛的手法轻柔，但压力如山，缩放拉扯之间疼痛像爬满脚踝的电流攀上他的脊椎。
他嘴唇绷得发白，一言不发地挺直腰板，硬生生忍去了索要止痛胶的侥幸。
“明天还是得接受复查，别硬撑。”
队医把护膝放到一旁，声音略微发涩。
苏盘点点头，起身时膝关节传来一阵细微的错位感。
他差点失控地扶住墙，但旁边斯坦利的手及时撑住了他。
他抽了抽力气，在队友照控美得无微不至的眼神背后，拐进淋浴间。
水流冲刷掉痛感的同时，也漫过伪装的倔强。
湖人队的更衣室热闹些许，胜利总能快速点燃人的士气。
大家频频讨论最后那几个回合的战术调整。
苏盘闷坐在角落，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却没主动参与话题。
一条短信弹进屏幕：“你这周的检查报告出来了，膝盖韧带磨损在扩大，建议暂停比赛。”
是私人医生发来的，他随即删除了短信，也删除了心中一闪而过不详的预感。
离开球馆后，洛杉矶的夜色像泼墨。
苏盘倒在沙发上，看着膝盖罩在冰袋下慢慢泛白。
他打开电视，头几秒是不断轮回回放自己精准挡拆反击、飞身抢板的镜头，还有记者眉飞色舞地吹捧他的强硬表现。
“啊，真是太拼了。”
他笑了笑。
谁知道在镜头之外，这膝盖或许只剩下几年寿命。
第二天，球队训练场内，气氛如常。
但每一动作每一个视线，都在苏盘心里留下了太多不属于篮球的琐碎印记。
球主教练斯科特抱着文件夹与队员做练习交代，经过时顺势瞟了一眼苏盘，看不穿却多蕴含着让人焦躁的观察意味。
他拼命调整呼吸速率，像往常那样走向起跳线，做动作一气呵成，膝关节只作惯性痛。
但下一轮的全场串联跑动，他略微放慢节奏时，斯科特果然一眼打量了过来。
训练结束后，走出球馆时队友阿尔文从后拉住他的手。
“今晚要聚餐去吗？庆祝胜利！”
阿尔文笑得肆意，但手指稍微收紧了些，神色中像有细思极恐的扯线。
他摇头，“算了吧，我膝盖需要休息，今晚泡冰水了。”
阿尔文微微愣了一下，目光掠过他的膝盖，不急不缓点了点头：“行吧，那你好好休息，哥们是缺你一个铁塔的骂场。”
返回住处后，他看了一阵战术录像，轮回般地切换想法。
始终保持两强心理：撑住短期目标的团队荣耀，维持自己最后骄傲可述的顶峰地位。
但另一端也如寂静海底慢慢浮上来：如果膝盖彻底废掉，湖人还会如今日如此地紧密环绕吗？
“不会的。”
他卸下手机，嘴角勾起一条线，仿佛也是给自己所谓的自我对话做答。
临近周末，他收到斯科特以‘球队战略需要调整’为由的会议通知。
他心底总觉得有股隐异的不详。
膝盖隐患，反复的输赢风波，忽明忽暗的队友目光。
苏盘走进会议室时，对比训练场上欢声笑语，这份安静也显得尤为刺耳。
他环顾全场，斯科特还没来，队员们集体低着头若有所思。
今晚这波会议对谈，是苏盘跨越某个未知门槛的开始。
他坐下来，膝盖的疼痛并没因全程不语而消失。
他像继续堪堪从防守中逃出的人，不断迈开步伐，却感觉膝盖再次发出动手反击信号。
只有篮球场才能证明，这腿绝对不是废品。
苏盘靠在会议室角落的硬椅子上，膝盖的钝痛感明明不剧烈，却像一根尖细的银针，偏偏扎在神经上的某个死穴。
他舔了舔嘴唇，嘴边还是一股隐隐的苦涩。
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没有接住任何人的眼神，倒是阿尔文好像要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又缩了回去。
斯科特的脚步声打断了这片沉默。
他拎着一叠厚厚的战术手册进门，“各位，这赛季的攻防转换我们需要做点改变了。”
这句话有点不咸不淡，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水面，激起层层涟漪。
苏盘下意识坐正。
他感到不安，但脸上没有表现。
他望着斯科特翻阅战术手册的时候，视线停留在那双皱巴巴的手上。
是这些手，会裁决场上的分秒命运。
“尤其是内线挡拆以及低位进攻，我们要更有效率、更果断才行，”
斯科特直接把战术调整摆上桌，同时抬头看向苏盘，“这项任务对中锋尤其重要。”
苏盘点了点头。
没等他说话，身旁的乔登开了口：“说实话，教练，我最近看对手录像，感觉他们更喜欢去拉我们内线的距离。范科夫、乔纳森·伊塞亚这些人，外线三分精准得可怕。我们内线没外线强点，身体再硬顶也顶不过所有投手啊。”
他一边说一边往苏盘的方向望一眼，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所以，接下来的训练，我们会专注在内线与外线反复切换的速度上。熟悉不同的协防阵型，苏盘，你的串联角色会更多。”
斯科特放下手册，也盯住了苏盘。
苏盘表情没变，只动了下肩膀，像是对这些话不以为意，又像是怕被其他人看出异样。
“明白。”
他说。
声音低而冷，听不出情绪。
接下来的战术制定并没有太多复杂的内容，队友们的反馈和教练的推演交织在一起，如流水般抵达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