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
这三个字如同无意识的呢喃，刚从小西行长口中溢出，客栈掌柜那张原本带着敬畏和些许炫耀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
“阿西吧！！”掌柜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柜台后跳了起来，声音都劈了叉，指着小西行长的手指剧烈颤抖：“你……你…你这狂徒！竟敢不带尊称直呼帅爷名讳？！你……你不想活了吗？！！”
他的反应之大，远超小西行长的预料。
掌柜的仿佛看到了天塌地陷，额头瞬间沁出冷汗，左右张望，生怕刚才那句话被外人听了去。
他手忙脚乱地一把抢过刚刚开始登记的名册和岛津九郎递上的路引，如同扔掉烫手山芋般塞回对方怀里，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走！快走！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本店……本店不敢留你！要是让巡城的军爷们听见你刚才那话……别说你了，我这小店都得跟着遭殃！快走快走！！”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挥手驱赶，仿佛小西行长是什么带来灾祸的瘟神。
小西行长完全懵了。
他万万没想到，仅仅是无意识地念出了李成梁的名字，竟会引来如此剧烈的反应！
这李成梁在朝鲜的威势，竟已到了如此令人窒息的地步？
连名字都成了禁忌？
实际上，对于大明朝的宁国公，威震辽东的李成梁，小西行长，早在二十年前初出茅庐的时候，都听过。
但，那终究是在大明，终究是在辽东啊。
难不成，他从辽东南下，占了朝鲜，不可能啊，朝鲜是大明的藩属国，怎么可能侵占呢。
“掌柜的，我……” 他还想解释一下自己是无心之失。
“走啊！！” 掌柜的几乎要吼出来了，脸色狰狞，“再不走我喊人了！来人……”
他作势要朝门外喊。
随从连忙上前一步，护在小西行长身前，眼神警惕。
小西行长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一条伪装成泥鳅的龙。
“走！” 小西行长低喝一声，不再犹豫，带着众人，在掌柜惊恐万分的目光注视下，快步走出了平安栈。
站在陌生的汉阳街头，寒意刺骨。
小西行长抬头望去，目光扫过街对面另一家稍显气派的客栈——“高丽馆”。
他带着随从进入，在那灯火通明的门厅内，正对大门的墙壁上，赫然也悬挂着一幅装裱精美的画像！
还是李成梁的画像，看样子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小西行长这次也学精明了些，不说话，只办理入座。
等到安身之后，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朝鲜这条路，好像风险还挺大的。
自己原先在朝鲜经营的那些关系网，那些所谓的内线，恐怕早已随着李山海的倒台灰飞烟灭。
下边那些负责具体走私渠道的倭商，要么是层次太低接触不到核心变化，要么就是被大明朝严密的网筛掉或收买成为了双面间谍了。
虽然小西行长不承认与那些海盗，倭寇是一伙的，但在大明和朝鲜眼中，恐怕并无区别……
“必须尽快找到一个了解内情的人！”
他在脑海中急速搜索着过去在朝鲜建立的联系。
一个个名字闪过，又一个个被否定——那些人恐怕已经随着李金倒台而消失……
突然，一个几乎被他遗忘的名字跳了出来——金正三！
那还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金正三只是汉城府下负责管理一小段汉江漕运码头、监管几艘破旧漕船的小吏，官职卑微得如同尘土。
而小西行长那个时候，还是一个商人。
为了走私货物的水路运输顺畅，曾通过中间人给这个叫金正三的小吏送过一笔不算丰厚的银子。
金正三当时收钱办事还算利索，是个识时务、懂钻营的小人物，而事情办完之后，小西行长还专门请了这个金正三吃过饭。
之后几年，随着小西行长在倭国地位升高，不再直接处理这些琐事，也就渐渐忘了这个人，现在是被逼无奈，被迫想起来。
“死马当活马医！金正三这种小角色，就算还在，恐怕也接触不到核心，但至少能打听点风声，总比两眼一抹黑强。”
小西行长抱着渺茫的希望，吩咐手下：“去打听一下，汉城府下以前有个管漕运码头的小吏，叫金正三，当时应该住在汉江边的一个小镇，看看还在不在，现在何处落脚。”
属下领命后，前去办理。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其随从也回来了。
原本想在汉江边找个小镇，找个小吏是很难的。
可他到地方就知道了。
为什么。
因为现在的金正三是大人物，老家周边方圆二十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得，这属下一过去，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 还被热情的村民，邀请前去参观了金正三家刚刚修建好的祖祠，牌匾是帅爷的题字。
小西行长看着属下回来那么快，还以为一无所获呢，谁知下属一到房间，赶忙说道：“大人，打听到了，金正三……他……他还在！”
小西行长听到之后，立马来了兴趣：“哦？还在管码头？”
“不！他现在是朝鲜的兵曹判书……”
“兵曹判书？！” 小西行长差点失声叫出来，手中的茶杯都晃了一下。
兵曹判书！那可是朝鲜兵部最高长官，相当于大明的兵部尚书，是掌管全国军务、位高权重的朝廷重臣，是朝鲜国王的左膀右臂……
一个小吏，怎么爬的那么快……
“你确定没搞错？是同一个人？那个当年汉江边管几艘破船的小吏？” 小西行长难以置信地追问。
“千真万确！我反复确认了名字，以及年龄，就是那个金正三，他的村子非常有名，过去一问，便知……我还去了他的祠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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