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白光洒向大地，火舌舔舐着天边，一半被烧得焦黑卷边一半被那嚣张的火焰染成了暗红。
水面仿佛是一道结界，炙热的温度隔绝在外不甘地嘶吼着，企图把那代表高温的深紫色往里再多推进几分。
海水宁静而宽容，墨蓝的颜色看不出流动，仿佛只是一匹柔顺布料，只在褶皱处显露出一点不明显的深色。
几种颜色混杂在一起，泾渭分明却又相互融合，被风一吹便摇摇晃晃地分成许多份，像是一片花海在迎风摇曳。
云绾见过这种花，在隐雾秘境里。
无妄花。
大片大片的，妖异诡谲，看得人心底发寒。
身体像被石块压住一般，视野也随之受限。
追随着洒落的白光上望，月亮隔着一块圆形的空缺与她相望。
静谧的、冷漠的，是无情的判官，千秋万载不为所动。又或者用寡言的史官来形容会更恰当，仅仅只是记录，善也好恶也罢，并不为此激起分毫波澜。
她在那片皎洁里看不见自己的倒影。
月色里暗藏着冷光，待到反应过来时它们已经离得很近了——那是一柄柄长剑。
出自于生物对危险躲避的本能，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奈何四肢如灌铅般沉重，莫说躲闪就是连动弹一二都无法完成。
层层剑光湮灭了周围的一切景物，一片白光里云绾听见熟悉的叹息。
她猛然坐起，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听见“砰”的一声闷响，额上的剧痛伴随着一道声音响起，
“亮晶晶，你练铁头功了啊？我这么关心你，你居然恩将仇报。”
云绾不睁开眼睛都知道对面是谁。
柳芜絮，除了她还有谁取这种奇怪的外号。
“你离得这么近不撞你撞谁。”
“我可是好不容易挤过他们抢到这个位置的。”
云绾捂着额头，抬眼环视一圈。
人还挺多的，一眼扫过去少了几人，应该是去做善后工作了。
云绾悄悄瞄了两眼，在确认师兄师姐们不在后悄悄松了一口气。
也是，扫尾的工作需要他们盯着。
雾绡将和病患吵架的柳芜絮抬走腾位，古槐吟尽职尽责上前给她查看伤势。
空气中暗藏幽香，清冽浅淡。与其说是香倒不如说是一截被雨润湿的古木，水气上涌时连带着被封在纹理间的阳光也一同得到了自由。
这是云绾用悟道叶给月魄配的药。
她手臂微动，右手的袖笼里碰到了熟悉的物件，而另一只袖笼里空空荡荡。
月魄站在最后面，见她看过来微微抬手，露出袖中一截蓝色的花纹。
没丢就好，否则她这人情可就欠大了。
“回神了。”
古槐吟在她眼前拍拍手，
“没什么大问题，灵力和神魂的消耗会慢慢恢复，你自己悠着点。”
“哦。”
云绾应了声，忽然想起什么抬手嗅了嗅。
“用清尘术处理过了。”
古槐吟站起身，看见她的表情解释道。
而且现在才想起来嫌弃是不是有点晚。
云绾难得和盛晏清共情，清尘术弄得干净吗？
抬眼时对上盛晏清万年不变的表情，这次她奇异地读懂了他的意思。
那是一种混杂着“你看我就说很脏”的得意和“你上回居然看着那群小的拦住我不让我去洗澡”的委屈。
云绾觉得黑线的影响可能没有完全去除。
她瞟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贴在窗纸上，像是梦魇里海洋的最深处，平静祥和。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在她的印象里和蓝音对话也不过是半个时辰不到，通过传送阵离开时也应当才是申时。
冬日的天黑得这样快吗？
“距离你进入传送阵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桐澈好心提醒，并且眼神示意她赶紧给旁边的洛槿白说点软话。
云绾：你看我敢转过头去看他吗。
做贼心虚的某人试图找个共犯帮忙说情，眼神扫了一圈。
木清辞抱臂看着，当时云绾明明答应她乖乖呆着却闹了这一出，她这回自然也乐得看云绾笑话。
盛晏清倒是心地善良，只可惜沉默久了语言功能有点退化。刚把视线转向洛槿白就收到对方的眼神，本来就不知道说什么的嘴这下更是连张开的必要都没有了。
桐澈看云绾被秋后算账觉得颇有教育意义，活生生的反面案例也好吓唬吓唬几个行事冲动的师弟师妹。
其余几个大点的也都抱着这样的心思。
只可惜行事冲动的师妹一号白藏完全读不懂空气，她甚至在怀疑是不是天色太晚大家同一时间打瞌睡；行事冲动的师妹二号柳芜絮在践行行事冲动的原则，和自家亲师姐掐架掐得有来有回；行事冲动的师弟三号楚以洵正想着一会的灯会要买些什么。
至于孔淑······
需要被教育的对象此刻远在郡守府给她的师姐打下手处理郡守府的烂摊子。
真是一场失败的杀鸡儆猴，雾绡捏着师妹的后颈如是想到。
沈灼就完全没有这样的忧虑，清楚自家师弟师妹是什么性子的人不说话只是单纯的在幸灾乐祸。
云绾连木清辞都指望不上其余人就别说了。
她极快地瞟了眼旁边的人，被一直盯着她的洛槿白抓了个正着。
“又不说你，怕什么？”
洛槿白语气无奈。
云绾：不说我！
沈灼：不说她！？
“真的？”
云绾抢在企图煽风点火的沈灼之前开口。
“嗯。”
洛槿白点点头，
“好歹还知道和人留下联络方式，算是有长进吧。”
“她哪有长进······”
云绾眼疾手快抓起床头的空茶盏就往他脸上扔，挑拨离间的家伙就不该长这舌头。
“小白真好。”
扔完了还不忘在洛槿白面前维持一下有长进的乖巧人设。
“小白真好~”
沈灼身形都没晃一下，抬手接住飞来的茶盏的同时阴阳怪气学云绾说话，
“希望一会不带你去灯会你也觉得真好。”
灯会？
云绾算算时间，西曜国好像确实到上元节了。
“这是实话，你得呆在客栈休息。”
洛槿白同她解释，
“有什么需要我给你带的吗？”
云绾其实对灯会的兴趣不大现在也实在没精神逛灯会，要不是沈灼挑事她都想不到这一层，不过······
“之前答应了竹笑师兄要给他带东西、云片糕和龙须酥都买好了，就差西曜国的灯笼。”
“那我多买几样，回来绾绾在里面挑好不好？”
“嗯。”
“走啦走啦，灯会要开始了。”
一行人看她没什么大碍也放下心来往屋外撤，沈灼抬手将茶盏抛回原位，
“得嘞，您老人家歇着吧。”
“知道就好，跪安吧。”
“嘿，你还······”
“欸欸欸，生病的人不易吵架。”
楚以洵掰正沈灼的身子往外推，回头对上云绾“糖”的口型了然地比了个“包在我身上”的手势
没办法，小白不让她吃太多糖，云绾只好给自己另外找个同伙。
“今天晚上有烟火。”
月魄在她床头放下一盏清茶，
“外面会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