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觉得我惹不起宁萱萱？还是故意要留在宁萱萱身边？”
短短几句，将黄芪的心思戳了个对穿。
她摸着地上的黑灰，面如死灰，“大少夫人，奴婢的确与宁萱萱有不共戴天之仇，只盼着哪一日亲手手刃仇人，哪怕身陨！”
姜月舒轻笑一声，“那我们或许可以合作。”
黄芪一愣，在月色之下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未入府前，黄芪有一姐姐，因为父母早逝，只有姐妹俩相依为命。
为了赚钱，黄芪姐姐当了宁萱萱的医女。
说是医女，其实也是药女。
表面上是跟着宁萱萱学习医术，可其实大多时候宁萱萱试验新药或者毒药时，都会拿他们提前试验。
那些养着她吃喝的钱居然是她姐姐的买命钱。
黄芪久不见姐姐，后来忍不住去找宁萱萱时，却得知了姐姐的死讯，那些人蛮横地把自己赶了出来。
再后来，宁萱萱来到上京城，为了嫁入国公府，开始招收奴婢，她趁机入了府。
可在宁萱萱身边伺候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吞下毒药，每月发作一次，需要提前去宁萱萱那里拿解药。
而她惯常用的手段便是，装作菩萨心肠去救助那些可怜弱小之人，赢得对方的感激之后，又说明可以给他们立身之所。
这样，她才有了一批又一批廉价的药童药女。
而她姐姐，便是其中之一。
直到婚期将近，宁萱萱才停止了试药，将外面的腌臜事处理干净，便带着人干干净净地嫁入国公府。
坐上了国公府二少夫人的位置，高枕无忧。
而她，心有不甘。
一直等着能够杀掉宁萱萱的机会。
但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
这会儿正值府里大公子的丧期，她听着声乐，想起了自己那姐姐，所以便偷偷跑到假山洞里祭拜姐姐。
谁知偏巧被大少夫人看到。
“大少夫人，奴婢贱命一条，死了便死了。但宁萱萱心肠歹毒，若是无万全之策，怕是不好对付。”
黄芪深知宁萱萱的性子，忍不住劝这柔柔弱弱的大少夫人。
姜月舒倒是很意外听到这段秘辛，想到宁萱萱的所作所为，心头也是厌恶。
“我知道了。宁萱萱有害我之心，若我坐以待毙，那死的人便是我！”
黄芪一怔，这才明白大少夫人的意思。
想着刚才大少夫人的那一手医术，似乎并不比宁萱萱差多少，她低眉敛目，跪在地上。
“若能报仇，愿为大少夫人驱使！”
夜色下，两人达成同盟。
——
裴国公府。
大少夫人悲伤过度，在大公子的灵堂上当众晕过去了。
因着她身子弱的缘故，老祖宗特意勒令姜月舒在琼月阁内休息。
借此机会，姜月舒将院内所有眼线都控制住了，并且吩咐新提拔上来的丫鬟。
“绿芜，你去厨房拿完膳食，先去二少夫人院内找紫竹拿补汤，拿完之后记得要绕路经过怡和苑！”
怡和苑是国公府主母裴夫人的院落。
府里的两个少夫人，她一向看不惯。
希望对方可别让她失望啊。
——
“大少夫人，膳食端来了。”
绿芜提着食盒上前，在姜月舒的示意下，将里面的一道道素菜端出来摆上。
清汤寡水，看起来很容易让人没有胃口。
“怎么样了？”
姜月舒看到食盒里没有什么汤汤水水，心下了然，拿出银针开始试毒。
绿芜恭敬低头，“大少夫人猜得没错，奴婢经过怡和苑时恰好碰到了夫人，夫人见奴婢提着食盒便要查看，看到二少夫人准备的甲鱼汤，当即斥责奴婢不懂守丧规矩！让嬷嬷收走了甲鱼汤，并严禁府内任何人违背规矩！”
“知道了。”
这饭菜确实没毒，姜月舒才放心用了起来。
府内有丧事，守丧期间，不得杀生食荤，尤其讲究清淡、素食，但也不是不讲情面。
若是身子虚弱，需要好生养着的主子，还是可以适当喝些补汤的，不然宁萱萱也不会给裴衍熬汤。
她对外如今正病着，裴夫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克扣补汤，简直是把对自己的厌恶都摆到了明面上。
不过，倒是可以借此暂时躲开宁萱萱的算计。
——
果不其然，这事光是训斥了绿芜还不够。
当天下午，琼月阁便来人了。
隔着屏风，裴夫人身边的刘嬷嬷过来传话。
“大少夫人，夫人派老奴来请大少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过去听训。”
“听训？母亲这是……何意？”
姜月舒躺在拔步床上，虚弱无力的声音响起。
刘嬷嬷不屑地扫了琼月阁里伺候的丫鬟和主子，语气轻慢。
“大少夫人身子不适，许是没管教好身边的丫鬟，今日所提膳食，居然含有荤食，这可是大大坏了府里丧事规矩。恰好被夫人撞上，夫人念着大少夫人的身体，所以特意让老奴领琼月阁的丫鬟们过去听训。”
“荤食？”
屏风内的人影虚虚抬头，许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反问，“可是甲鱼汤？”
“没错。”
“这样啊，那汤是弟妹见我伤心过度，才特意熬煮的。既然如此，那就听母亲的。”
姜月舒状似无意地将宁萱萱透漏出来，才吩咐绿芜几人。
“你们便跟着刘嬷嬷过去，到时候回来再告知我。”
——
等刘嬷嬷领着琼月阁的一众丫鬟仆从到了怡和苑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不少的人。
整个国公府，除了老祖宗之外的所有女眷和仆从都被传唤过去，听训。
最前方摆着几张太师椅，中央是一脸怒色的裴夫人，左右两边则分别坐着二少夫人宁萱萱，以及府中的嫡女庶女。
见刘嬷嬷领着人来，她率先发难。
“琼月阁的人都站在前面！”
绿芜等人低眉顺眼走过去，站好。
刘嬷嬷则去了裴夫人跟前，低声耳语几句。
在听到那甲鱼汤是宁萱萱所为，她下意识皱了皱眉，扫了一眼得意洋洋坐着的儿媳妇，心下不满。
果真是个没有教养、没有规矩的孤女。
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她的衍儿呢？
一时间，原本集中在琼月阁的怒火被分散出去。
挥退刘嬷嬷，裴夫人才一脸阴沉地扫过现场众人，开始发话。
“如今府中正是特殊时期，所有人都得给我守着规矩，茹素持斋，要是谁敢坏了规矩，触怒律法，败坏我国公府家风。我管她是何身份，哪怕是府里的主子，我也严惩不误！”
说完这话，她特意注视着琼月阁的人。
“尤其是琼月阁的人！”
“大少夫人既然身子不适，没有过来，那你们身为琼月阁的丫鬟，都得给我好好记着今天的话，到时候务必传达给大少夫人听。若出了纰漏，我绝不轻饶！”
“奴婢遵命！”
琼月阁的丫鬟仆从们早得了姜月舒的命令，这会儿都表现得恭敬温顺，低敛着眉目应下。
现场众人默默看着这一幕，目光隐晦地扫过琼月阁的人。
裴夫人上午撞见琼月阁的丫鬟要了荤食从而大发雷霆，训斥丫鬟的事早就发酵出去，国公府的女眷们几乎都有所耳闻。
这会儿特意交代琼月阁的丫鬟，也清楚她是在指桑骂槐，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在点大少夫人。
不过想来是大少夫人一下子病倒，贴身丫鬟担忧，才点了甲鱼汤，谁知偏好撞上夫人了呢？
可真是倒霉。
众人心中腹诽不已，但谁也不会冒头说话。
太师椅上的宁萱萱听着这话，心里微沉。
本想借着补汤慢慢熬死那贱人，没想到居然被裴夫人撞见，这么幸运就躲过去了。
心里气恼，但也只能忍着。
毕竟她当时要求裴衍一生一世一双人，还让他将军功换成了两人的赐婚，裴夫人对她本来就不满，她不能再堂而皇之和裴夫人对着干。
只能再找机会除掉那人了。
正低眉思索间，耳边就响起了裴夫人淡漠的声音。
“宁氏，你出身不好，不懂府中规矩，待会儿我便安排人特意去听雨轩教导一番，免得你到时候坏了规矩，给国公府丢人！”
宁萱萱一愣，反应过来后，胸腔里满是愤怒和羞辱。
先前还未和裴衍成婚时，裴夫人就多次拿她的身份家世来说事，哪怕她被郡主视为至交好友，跟着宫中的礼仪嬷嬷学习过规矩。
裴夫人对她还是不满。
好在圣上赐婚后，裴夫人无可奈何接受了她，进府以来，两人虽不算多亲近，但基本的婆媳情也是有的。
她万万没想到。
堂堂国公夫人居然如此虚伪，竟然当着全府女眷的面如此下她的面子。
感受着周遭嫡女庶女投来的不屑眼神，宁萱萱眼神微暗，不甘地攥了攥衣角。
“是，母亲。”
厌烦之人的隐忍和屈服，让裴夫人心头怒火迅速消散。
她挥了挥手，“都散了吧！若是再被我发现，府里绝不轻饶！”
——
国公府里的人一贯见风使舵。
前一日国公府主母刚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了琼月阁的丫鬟，后一日琼月阁各方面的供应都开始缺斤短两。
此时，正值冬日。
天寒地冻，各院落都已用上了炭火。
但今早刚一起来，她就察觉房间内温度偏低。
新提拔上来的丫鬟绿芜和白芷虽恭恭敬敬地服侍着她，但眉眼间的忧愁清晰可见。
“发生什么事了？”
这话一出，两个小丫头眼睛瞬间泛红。
“大少夫人，府里人太过分了，今早上管家没派人来送炭火，奴婢还以为他们是忙完了，就跑去提了一下，但对方却说府内炭火不足。可奴婢分明看见，他们那里还有不少呢。”
绿芜愤愤不平地开口，旁边的白芷也接着说。
“奴婢去大厨房取膳也是如此，他们硬是让奴婢等了一刻钟，端来的饭菜还是凉的，奴婢让他们换一份。可对方直接说夫人说了，不要铺张浪费。”
两人脸上都带着泪痕，显然是好生受了一顿气。
姜月舒见此，抚了抚衣衫，朝着门外走去。
“走吧，昨日病了一天，幸得祖母疼惜，今日我便去侍奉祖母用膳。”
白芷一愣，看着桌子的食盒，有些不知所措。
“把食盒也拿上！”
直到姜月舒发话，她才提着食盒跟在后面。
——
德善堂内。
国公府里最尊贵的老祖宗正在用膳。
门外突然有丫鬟上前传报，“老祖宗，大少夫人求见！”
老祖宗早起本就没什么胃口，加上大孙子去世，越发食不下咽，谁知就听到了这话。
“快让大少夫人进来！”
刚一进来，一袭素白衣衫的姜月舒轻移莲步，满脸孺慕地看着老祖宗。
“祖母，孙媳昨日晕倒，多亏了祖母关照，今日特意早起想要侍奉祖母用膳，聊表心意。”
老祖宗看她面色苍白，身子轻飘，有些担心她的身子，佯装责怪，“月瑶快坐，你昨天刚晕过去，身子还没大好，怎么不多休息一日？”
姜月舒闻言眼眶湿润，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祖母，孙媳一人用膳总是冷清些，想着来多陪陪祖母也好。”
“好孩子。”
老祖宗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满眼疼惜地望着她，显儿是她一手带大，这其中酸楚她岂会不知。
她哪是嫌一人用膳冷清啊，恐怕是又想起她那大孙子了。
夫妻俩成婚不足三月，年纪轻轻就阴阳两隔，真是苦了她了。
“来，既然来了，就和祖母一起用膳。你身子还弱着，就不用侍奉祖母了。”
“是啊，大少夫人，老祖宗也是惦记着你，你就听老祖宗的吧！”
一旁帮忙布膳的安嬷嬷想着自家主子刚才的胃口，便也跟着劝，想着两人凑一起好歹能多吃一些。
“既然如此，那孙媳就听祖母的！”
姜月舒乖巧地点点头。
安嬷嬷立马招呼人布膳，姜月舒则不紧不慢地看向自己的丫鬟，“把食盒摆上来，我和祖母一同用膳。”
老祖宗不明所以，就听姜月舒解释道。
“祖母，孙媳今日起晚了，丫鬟贴心早去拿了膳食，为了不铺张浪费，我吃那些就行。”
“好。”
老祖宗点点头，却在看到从食盒里拿出的一道道菜后，脸色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