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界面被一道冷白的线一分为二，视觉反差烈得让人几乎要眯起眼。
左边是桃之妖妖的直播间，镜头里的她指尖捏着麦克风，眼尾缀着细碎的亮片，抬眼时眼波流转，连垂眸整理耳麦的动作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艳，每一根睫毛颤动的弧度都透着精致，单是看着，让人连呼吸都放轻了些，只觉得赏心悦目。
右边的画面却像是按下了劣质滤镜的开关，钻石老高的脸占了大半屏幕。
四十多岁的年纪，眼窝陷着，一双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灰，看镜头时总下意识微眯着眼，想来是高度近视，连眼神都散着没焦点。
满脸的坑洼藏不住，哪怕开了磨皮也遮不住深浅不一的印记，偏偏他还爱咧嘴笑，一开口就露出满口黄牙，沾着些说不清的污渍，格外扎眼。
身上那件条纹衫洗得发皱，领口还卷着边，说话时身子往椅背上一瘫，语气吊儿郎当的，尾音拖得老长，活脱脱就是屌丝两个字从字典里走出来，具象化在了屏幕上。
屏幕里的钻石老高往椅背上一瘫，二郎腿翘得快要顶到镜头，流里流气的声音裹着唾沫星子传出来：“哟，是妖妖啊？只要你跪着说老高爸爸我错了，再喊句老高天下第一，顺带跟我直播间大哥们一人叫声爹，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怎么样？”
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连嘴角撇起的弧度都透着恶心，仿佛提出这要求是什么天大的恩赐。
他直播间的弹幕更是没眼看。
【高哥说得对】
【女人就得这么治】
污言秽语堆得密密麻麻，扫一眼都觉得辣眼睛。
后台里，慕之蕊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收紧，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笑。
很好，上一个让她看得这么难受的主播，现在早就彻底端不起直播这碗饭了。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破软件里，居然藏了这么多没脑子的傻逼。
镜头前的桃之妖妖半点没怵，冷漠地翻了个白眼，眼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声音清清脆脆却带着冰碴子：“要打就打，哪来那么多废话？还有，你的声音真的很难听，像死鸭子。”
“你！”钻石老高闻言，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怒气，猛地坐直身体，操着一口磕磕绊绊的普通话嚷嚷：“兄弟们，这臭娘们儿挑衅我们男人的尊严，大家怎么shu......”
“说”字还没蹦出口，右边的屏幕突然一黑——钻石老高的身影，没了。
桃之妖妖愣了愣，对着麦克风眨了眨眼，满脸懵逼：“什么情况啊？怎么突然断开连接了？”
她没往深了想，只以为是网络出了问题，静静等着重新连回来。
公屏上顿时炸开了锅，猜测此起彼伏：
【刚刚我切去他直播间看了，直接显示下播了！】
【？？？这么突然？家里断网了？】
【应该不是断网吧，断网会显示卡顿，哪能直接下播，估计有紧急情况？】
【哈哈哈哈不会是被妖妖一句话怼怕了，躲了吧？】
这边还在猜，钻石老高的粉丝却炸了锅。
看不到自家主播直播，一群人蜂拥着挤进桃之妖妖的直播间，弹幕里满是嚣张的放话：
【臭娘们儿你给我等着！等老高回来，看他不打哭你】
【怕？我家高哥会怕你？懂不懂老高两个字在这平台怎么写啊？真有意思！】
【老老实实跟小花似的服软不成吗？你们女人这么强势，谁会喜欢啊？脑子有病！】
【清清泠泠（看破红尘版）：哪来这么多普信男？自己没本事，就只会对着女人耍横？】
桃之妖妖瞥见这条弹幕，连忙开口：“清姐别跟这帮人置气，犯不着，管理帮忙盯一下，把嘴脏的都拉进黑名单！”
她顿了顿，语气里满是嘲讽，“你们自己没家吗？不在自家主播直播间待着，跑到我这儿逼逼赖赖，也太好笑了吧？”
这话一出，粉丝立刻跟着接话：
【哈哈哈哈真相了！怕不是没家，一群没人管的孤儿呗！】
【别跟他们掰扯了，还是想想你们家老高怎么还不上线吧，该不会是被封了吧？】
【有一说一，刚才他那话，要是被举报，封了也不冤！】
管理禁言拉黑一条龙服务做到底。
公屏上的节奏还没完全平，原本只是来看桃之妖妖颜值的路人家听完房管和老粉断断续续补的事情经过，也愤怒地停留在这里。
无他，世界上正常的人也蛮多的。
孰是孰非，显而易见，明眼人都能拎清。
“哦？”妖妖原本还带着几分疲惫的艳丽眉眼，突然像淬了冰似的凌厉起来，嘴角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也彻底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讽刺，“瞧瞧这是谁？”
她以为等来的会是再次连线的钻石老高，没成想，右边pK申请的弹窗弹出来时，屏幕上的头像却让公屏瞬间炸了锅。
【小花花！这傻逼竟然还敢出现！】
【玛雅，这女的开了八层美颜滤镜吧，下巴都快磨没了，再瘦就成锥子了！】
【我现在看见她就想吐，真是救救了，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还以为傍上钻石老高就完事儿了？我已经把她之前背刺的片段剪切片了，等会儿发出去，让大家好好看看你的嘴脸！】
没错。
此时出现在右边屏幕里，正是前几天刚背刺过妖妖的女主播小花。
其实跟公屏里骂的不一样，小花的美颜调的是正常参数，没到失真的地步。
她生得本就清纯，巴掌大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垂着时，眼尾还带着点天然的无辜感，只是身上那件低领露腰的裙子太扎眼，布料少得可怜，硬生生把那份清纯压下去，只剩突兀的艳俗，跟她本身的气质十分不符。
很难想象，这么一张看起来单纯无害的脸，竟能做出那样恶心的事。
果真是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小花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妖妖这边公屏的讨伐，镜头前风情万种地拨了下耳后的头发，指甲上涂着跟裙子同色的亮片甲油，用熟稔到让人恶心的语气开口：“妖妖姐好呀，这么巧，怎么没看见老高哥哥在你这儿？”
妖妖原本心里还有些郁结，又气又涩，可看见她这副装腔作势的模样，话到了嘴边反而卡住了，只挤出一个字：“你......”
她记得从前的小花，根本不是这样的。
从前的小花，总爱穿浅色系的卫衣和百褶裙，可爱又朴素，每次见了她，都扎着两个毛茸茸的马尾辫，笑意盈盈地叫妖妖姐，连跟人pK定惩罚，都要反复确认会不会太过分，直播里也总帮着女粉说话，呈现出来的，是个十足十爱女的形象。
可现在的小花.......
妖妖前两天无意间刷到过她的直播。
那时的小花，化着跟自己风格完全迥异的大浓妆，眼尾挑得老高，说话时故意放软了声音，一句一个哥哥，连喝口水都要对着镜头眨两下眼，一举一动都透着股刻意的别扭，满是让人不适的媚男味。
之前小花直播间里，有几个常来支持她的老板姐姐，每次pK都会帮她守塔，可自从她跟了钻石老高甚至在粉丝群里说女粉没消费力不如男粉大方后，没过几天，姐姐们就全跑光了，现在她直播间里剩下的，大多是从钻石老高那儿引流来的、爱说荤话的不入流男粉。
妖妖盯着屏幕里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只剩疑惑。
人怎么能一瞬间，变化这么大呢？
好像从前那个扎着马尾、会跟她分享趣事的小花，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
“原来老高哥哥是有事呀，那我就再等等好啦。”小花扫了眼自己直播间的评论，那些骂她的恶评像空气似的被她自动过滤，只盯着刷礼物的Id笑，手指慢悠悠卷着垂落在胸前的长发，对着镜头眨了眨眼，还送了个娇滴滴的飞吻，“谢谢咔老公~~~咔老公最好啦，妹妹这就坐上老公送的保时捷咯~~~~”
妖妖看得眉头直皱。
从前的小花流量虽然没她大，可直播间里的姐姐们都疼她，不用她刻意讨好，每周的展馆都能被姐姐们凑满，嘉年华、抖音一号也是常有的事，哪里用得着为了一辆120的保时捷，如此卑微谄媚？
不知为何，看着镜头前刻意放软语气、满眼都是礼物特效的小花，妖妖心里那点因背刺而起的恨意，突然就淡了，只剩说不出的空落。
小花谢完礼物，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划，像是想起什么，挑着眉看向妖妖这边，语气里藏着点得意的挑衅：“看来老高哥哥是真有事耽搁了，那我们就再等等呗。”
“对了妖妖姐，你拉的队友呢？可别等会儿pK开始了人还没到，到时候给你拖了后腿，可就不好看啦。”
“马上就到。”妖妖语气平淡，他们今天打的是组队pK，小花仗着给了钻石老高所谓的面子，缠着对方说要沾点光，而妖妖自己拉的，是直播界认识多年的小姐妹，和从前的小花名气差不多，性子也直爽，知道她的事，一叫就应了。
“哦。”小花淡淡点头，没再追问，转头又对着镜头矫揉造作地谢起礼物。
妖妖看着屏幕里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的憋闷翻涌着，终归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小花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飞快划过一丝不自然，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可那情绪转瞬即逝，下一秒又堆起甜腻的笑：“挺好的呀妖妖姐！老高哥哥和直播间的哥哥们都特别宠我，我现在赚的钱呀，可比以前多太多啦，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是吗？”妖妖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刻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小花见她这副样子，像是好心，又像是带着讽刺，凑近镜头劝道：“妖妖姐，我跟你说句实在话，你怎么敢跟老高哥哥硬碰呀？你根本耗不过他，要不你就服个软道个歉，我去帮你跟老高哥哥说说情，让他把pK惩罚减轻一点，怎么样？”
妖妖盯着她脸上那副为你好的表情，分不清她是真心想劝，还是故意来炫耀看她笑话，沉默了几秒，只轻轻说：“不用了。”
“哼，真是不识好人心！”小花撇了撇嘴，没再多言，转头就对着镜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点伪装的温柔瞬间破了功。
可下一秒，她瞥见屏幕里突然升起来的保时捷特效，脸色立刻又亮了，连忙笑着起身，还刻意把低领裙子往下拉了拉，露出更多肌肤：“哎呀，谢谢咔老公的又一辆保时捷~~~要看舞呀？好呀好呀，正好妹妹最近新学了一支，专门跳给哥哥们看的！直播间的哥哥们，咱们一起谢谢咔老公的点舞，我先给大家跳一首，咱们边看舞边等着老高哥哥哦！”
她这边的公屏立刻被油腻的评论占满：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说好说，妹妹跳得劲了，哥哥再给你刷！】
【你早就应该这么穿了，身材这么好藏着干嘛（色）（色）】
【裙子再往下拉点，遮这么严实谁给你刷钱？大方点！】
【这腿，我能玩一年（捂嘴笑）】
【小花给哥哥看得劲了，哥哥这就给你刷1314个小心心！】
【......】
【......】
“那还真是谢谢哥哥们啦~~~”小花捂着胸口，笑得越发娇媚，弯腰凑近屏幕找了首节奏劲爆的bGm，音乐一响，就立刻跟着伴奏扭动起腰肢，时而往下S蹲，时而对着镜头弹跳，动作放得极开，怎么惹男粉喜欢就怎么来，完全没了从前的半分矜持。
妖妖实在不忍直视，默默撇开眼，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面，内心唏嘘万分。
她想起从前，小花有个常来的大姐，每次给她刷嘉年华，都只是说唱首小甜歌，不用做别的。
可现在，就为了一辆120块的保时捷，小花要对着陌生男人叫老公，要穿暴露的衣服跳艳俗的舞，要迎合那些油腻的调侃。
她盯着屏幕里扭动的身影，喉咙发紧，很想点开连麦键问问小花：这样的日子，你可曾后悔过？
【天呐，我之前也看过小花和妖妖的连线，她之前根本不是这样的啊，我当时挺喜欢这个妹妹，还去她直播间卡了个粉丝牌呢】
【感觉是暴露本性了，只能说以前装的挺好】
【哎，感觉她现在过得好惨，我刚刚去她直播间看了，展馆连个花海泛舟都没亮，更别提嘉年华了，她之前不是有几个姐姐每周都会亮满展吗？】
【众所周知，底层的男人的钱是最难赚的，又穷又抠搜要求还多，除了小心心什么都舍不得点，小花直播间目前收到的最大礼物就是保时捷了，还蛮可笑的】
【对啊，哪怕她如今成了男人之光，钻石老高的神豪大哥也不会给她刷钱的，那帮人都不拿女孩子当人看的，小花她......】
【我还是讨厌她，落到今天这地步都是她自己选的】
【就是，活该！】
【......】
【......】
慕之蕊也有些不忍直视右边的小花，不过她可以理解，为了生存嘛，可不理解的是，之前又不是无人问津，每周赚的也挺多，怎么放着好日子不过，由奢入俭了呢？
是想赌吗？赌能不能事业更进一步？可显然这一步棋是错误的，大错特错，先前的粉丝不仅都跑光了，还背上了臭名声。
小花正扭到兴头上。
pK画面又多出了一人。
正是妖妖的队友。
这是个酷到骨子里的女孩子，名字叫夏天。
她染了一头扎眼的宝蓝色头发，长度刚到肩膀，发尾剪得利落，后脑勺还留着一小截狼尾，低头时能看见发梢蹭过黑色卫衣的领口，又帅又野。
眼窝上涂着同色系的蓝色眼影，没怎么晕染，边缘锋利得像刀，眉骨上钉着银色眉钉，下唇中间一颗小巧的唇钉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晃，耳朵上更是排满了银饰耳钉，灯光打过来时，满是细碎的闪。
一身黑灰色的装扮更是戳中眼球，上身是件oversize的黑灰拼色卫衣，袖子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银色手链，在镜头前没做多余动作，却自带一种不好惹的气场，和旁边扭捏跳舞的小花比起来，一个亮眼锋利，一个艳俗局促，反差大得很。
夏天刚接进连线，就皱着眉扫了眼还在跳舞的小花，没等对方反应，先对着妖妖扬了扬下巴，声音带着点沙哑的酷：“来晚了，妖妖姐，刚处理完点破事，没耽误吧？”
“没有没有。”妖妖眼里终于染上了笑意。
这时，小花跳完舞，气喘吁吁地走到镜头前的椅子上坐下，看到新进来的人，目光闪了闪：“妖妖姐，你怎么连五万粉丝的都拉，她只会蹭你热度，你现在怎么混到这种地步了？”
没等妖妖开口，夏天上下扫了小花一眼，直言道：“晦气！”
小花的舞刚跳到一半，余光瞥见妖妖和夏天凑在一起说话，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先前刻意压着的恼怒瞬间浮到脸上，嘴角的笑也僵了。
她立刻停了动作，双手捂在胸口，故意挤出委屈的模样，转头冲着自己的直播间告状，声音软得发颤：“哥哥们，你们都看见了吧？那个叫夏天的，刚进来就阴阳怪气，还偷偷骂我，妹妹的心好痛哦~~~好像被针扎了一样，要哥哥们送个热气球才能好起来......”
可公屏的反应，却没如她预期的那样满是心疼，反而满是敷衍和油腻的调侃：
【哈哈哈哈妹妹别捂了，手挪开点，露出来才好看，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热气球？52块呢！你啥也不干就想赚兄弟们的钱，想得也太美了吧！】
【我兜里只有小心心，都给你刷了，你可别不识好歹】
【小花，我是你的死忠粉！要钱哥哥是真没有，但哥哥喜欢你的心，比钻石都珍贵！】
【就是就是，钱没有，帮你骂她还不行吗？那女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
【......】
这些恶臭男嘴上喊着帮骂，下一秒就全涌进了夏天的直播间，评论区里全是不堪入目的话。
夏天扫了眼那些评论，没半点生气的样子，反而一个劲冷笑着，声音又冷又利，一句句直往那帮人痛处戳：
“我男不男女不女？总比你有妈生没爹养，年纪轻轻就活成没人教的孤儿，嘴脏得像刚从粪坑里捞出来强。”
“我这样不取悦你们挣不了钱？呵呵呵，先不说我一个月赚多少，你先打开自己的银行卡余额看看，月薪三千还敢来我这说教，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还有劝我当贤妻良母、相夫教子的？你先去医院做个绝育，再来对我指指点点吧！哦对哦，忘了告诉你，你甚至不用做绝育——因为你根本小到看不见，这辈子也没机会当爹。”
“.......”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精准破了那帮恶臭男的防，公屏上的脏话说得更凶，却没一句能反驳回去，只剩无能狂怒。
夏天看着他们骂骂咧咧刷屏，不仅不气，还往后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掏了掏耳朵，语气里满是不屑：“这是在狗叫？哦我跟狗道个歉侮辱狗了，狗都比你们懂礼貌，一帮没进化完全的畜生，真要抓起来，都不用分开炖，凑一起就能煮一锅杂种汤，喂猪都嫌脏了猪的嘴！”
【清清泠泠（看破红尘版）：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妹好骂！】
【R：我喜欢！】
妖妖朝着镜头挑眉：“知道我为啥拉夏天来了吧？”
【From：眼光终于好了一回（龇牙笑）（龇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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