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售特别债券已是初见成效,益州与汉中整体攻略也有了眉目,针对许都和前线各项供需有条不紊的推进,荆豫徐扬四州诸政各策按部就班的落实……
曹昂在襄阳坐镇下,征东将军府上下勠力同心,各司其职的忙碌着,这对很多人而言是心安的。
尤其是阎象、娄圭、袁涣这几位在征东将军府的谋主,此前曹昂决意领兵北上青州,别看他们对外什么都没有讲,各司其职的协调好征东将军府上下,在满足前线各项所需下,确保节制的荆豫徐扬四州整体安稳,可他们的心却始终是悬着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
万一曹昂出现什么差池,征东将军府这边如何直面这等巨变?曹氏上下又当如何面对此等变数?
讲一句不好听的,如果曹操也有任何差池,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谯县曹氏已然是今非昔比了,故而在一些事情上不能再像先前那样了,曹操曹昂父子俩必须要有一人坐镇后方,如此在面对任何突发状况之际,都不至于说出现无法解决的尴尬之境。
在建安六年爆发的曹袁之争第二战,其实明眼人都清楚一点,这是属于曹操与袁绍间的较量,别人都不能掺和其中,哪怕是曹袁两家子嗣即便是想要掺和进来,也不能影响到前线的整体布局。
这一战的成败,对曹操,对袁绍都至关重要。
曹操赢了,不止能进一步打击汝南袁氏之威,更能凭借此战立稳当朝丞相之威,从而巩固与增扩谯县曹氏根基底蕴。
袁绍赢了,可以一扫此前战败之不利,更进一步可攻克许都重地,或选择迎天子以归邺城,或废掉刘协另立新君,继而除掉被扣上的国贼帽子,至于曹操,要么在战场上干掉,要么反扣一顶国贼帽子。
打赢的好处种种,曹操与袁绍的目标是一致的,必须要领军打败对方才行,这是一场绝不能败的大战!!
如此大背景下,曹昂是会掺和进这一战,但他绝不会离开襄阳的,也是这样,曹昂在襄阳是很充实的。
“曹征东以特别债券一事,大幅向民间行借债之举,难道就不怕地方因此而乱了秩序吗?”
荆州,襄阳城。
征东将军府。
一道不加掩饰的质问响起,让原本气氛融洽的正堂,转瞬间就跟着变了,在此的陈宫、沮授、荀谌、关羽等人表情各异的看去,而在旁站着的曹植、曹冲、曹震等人,则是流露出了不满之色,曹震反应更大,瞪着眼睛死死盯着讲这话的人。
自家大兄好心好意的设宴款待,这老儿倒好,居然当众讲出这样的话,特别债券一事在四州反响不错,怎到他嘴里却成了祸国殃民的存在了?!
真真是岂有此理!!
“元皓公何出此言?”
反观曹昂,非但没有气恼,反而露出淡淡笑意,撩袍向前探身,看向面无表情的田丰开口道。
“曹征东当真不知?”
迎着曹昂的注视,田丰反问道。
“还请元皓公解惑。”
曹昂伸手示意道。
“曹征东果真是好手段,用一些品相高的纸张,向荆豫徐扬四州聚拢大批钱财,以此来满足因战而出的各项棘手难题。”
在道道注视下,田丰神情自若道:“如此在前线的曹丞相,就可不必为钱粮所扰,从而心无旁骛的与那袁绍交战,但丰要问问曹征东,大批钱粮从荆豫徐扬四州治下,汇聚到了许都,汇聚到了兖青等地,那荆豫徐扬四州又当如何呢?”
当真是够一针见血的啊。
曹昂没有说话,心底却生出些许感慨。
曹昂知道,在田丰来之后,沮授、荀谌他们肯定与其聊了什么,不过对于这些曹昂并没有在意。
想要收服他们,肯定是要下些功夫的。
“谁告诉你,所聚钱财皆输送到许都,输送到兖青等地了?”
在曹昂思量之际,曹震再也忍不住了,站出来瞪向田丰喝道:“你才来襄阳多久,你又如何知晓在这件事上,我家大兄是如何定下的?”
对田丰的来历,曹震是知道的。
被袁绍下牢狱的人,要不是己部派人暗中营救,只怕早就被袁绍给杀死了,都这样了,还敢如此的嚣张?
“子宁休要无礼。”
曹昂板着脸说道。
“大兄!”
曹震看去,但见曹昂板着脸,到嘴边的话,没有说出口。
“子宁之言虽有无礼之处,但也讲出了定下此策的根本。”
曹昂看向田丰,语气淡然的说道:“对外颁售的特别债券也好,从四州诸郡众县抽调的粮草也好,还有从各处押运的各式军械甲胄等也罢,并不是说全都一股脑的送去许都,送去前线,某所节制的荆豫徐扬四州治下,肯定也是要满足对应需求的。”
“敢问曹征东如何满足?”
田丰反问道:“即便是只抽调走部分钱粮,但在荆豫徐扬四州的钱粮也是削减的,这将造成一个现状,即四州所流制钱减少,钱变得更值钱了,但与之相对的,却是粮、布等价必会缓慢涨幅,钱又变得不值钱了!”
“丰知曹征东以军屯田作为锚定,以此来赋予特别债券超然之位,但那只是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存在,现实中所存问题当如何解决?”
“一旦前线之战陷入焦灼对峙,这种境遇就要长时间保持下去,如果在此期间,青兖等地或荆豫徐扬等地出现任何突发状况,而许都方面,丞相府,征东将军府无力调配钱粮,那当如何解决?”
田丰的话,让陈宫、沮授、荀谌等人露出凝重之色,而曹植、曹冲、曹震他们更是眉头紧锁起来。
田丰的语气是不好,但人讲的却是事实,这也是为什么曹昂在提特别债券之初,阎象、娄圭他们是那样的反应了。
这是能在短时间内聚拢大批钱粮,与此同时也无需加急铸一批制钱应急,使得流通的制钱之中,增多一批品质不太好的制钱,但是与之相对的,就是一旦出现任何状况,对应的压力就会突显出来。
虽说在征东将军府治下,是开垦出不少军屯田,是拥有不少官田,不过曹氏所辖军队也增扩不少,还有荆豫徐扬四州治下,有着规模不小的脱离农耕,从事大工的群体,他们干的事儿的确有利于社稷,可他们终究不直接从事农耕生产,这部分群体的粮食供应,是需要从别处来设法解决的。
“元皓公所提种种,昂事先都想到了。”
在道道注视下,曹昂撩袍说道:“至于怎样解决,那是某的事儿,是征东将军府的事儿,当着诸公的面,昂有一点要讲,即谁敢在此态势下牟利,那我朝所定律法不是摆设!!”
田丰的眼神变了。
别看曹昂没有具体讲什么,但透过其讲的这些话,还有其流露出的眼神,田丰知道其定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甚至田丰还在想一点,恰是因为曹昂有想要做的事儿,所以才会有这个特别债券,这似跟他最初所想的不一样。
事实上田丰猜的一点没错。
曹昂就是要凭借着今下的曹袁之战,来让荆豫徐扬四州治下诸族,借着特别债券一事来给他站队!
选曹氏。
选袁氏。
或中立。
做出了对应的选择,就要有敢承受一切的勇气,想玩投机取巧这一套,这或许在别处好使,但在他这里不好使!!
其实田丰所讲的种种,从侧面也反应出贾诩为何要亲赴益州谋局破势,因为其也看出了一些隐患,所以他要通过益州来缓解今后可能出现的冲突与动荡,只要能打通荆益两州的往来,这就能让曹昂从中谋取到好处。
乱世纷争下就是这样。
‘要设法拿下田元皓啊。’
而在此间气氛微妙下,曹昂却在心里暗暗思量,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荀彧、田丰他们是很像的,所想走的路都是辅佐一人,以实现汉室的匡扶,只是他们的理念存有偏差,荀彧选择了曹操,田丰选择了袁绍,当然这也跟各自代表的有关。
荀彧代表的是颍川部分士族的整体利益。
田丰代表的是河北部分士族的整体利益。
与之相对的,在曹操的麾下,也有一些河北籍投效,在袁绍的麾下,也有一些颍川籍投效。
如袁绍麾下的郭图、荀谌、辛评等人,那就是出自颍川各地诸族的,当初曹操尚未起势之前,像荀彧、郭嘉等人可都曾北上过,但因为袁绍的脾性做派,使得他们最终离开,继而转投到曹操麾下了。
而牵扯到袁谭、袁尚之争,支持长子谭的是郭图、辛评他们,而支持三子尚的是审配他们,这从侧面又反映出袁绍内部的派系之争。
曹氏走到现在,唯一好的一点,是牵扯到继承人是没有争议的,曹昂是毫无争议的唯一继承人。
这固然与曹氏、夏侯、丁家三族公认选择有关,也与曹操打拼之初,靠的是三族鼎力支持密不可分,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最初有很多人没有看上曹操,可偏偏曹操就是蹚了出来,从而使得曹操没有受到支配。
而当曹操真正起势后,属于曹氏的核心圈层已初步形成了,后续是有人陆陆续续投效,但他们想要在曹氏麾下起到影响,那必须要先做出些成绩才行。
不过人总是要未雨绸缪的。
现在没有出现派系之争,不代表以后不会出现,只要是一方势力存在,那就势必会有内斗内耗。
这是谁都不能免俗的。
有道是朝中无派,千奇百怪。
毕竟所代表的利益不一样,这如何会不起冲突与风波?
故而曹昂要做的,就是协助好曹操实现麾下的制衡,陈宫、沮授、田丰、荀谌他们出自不同地方,兖冀豫三州之地,一旦他们投效到曹氏麾下,势必会让一批人聚在他们左右,明知会这样,但曹昂为何还要这样做?
这就跟此前追随曹操的文武有关系了。
一个汝颍谋士群体。
一个沛谯武将群体。
这是两个很核心的圈子,关键是在这两个圈子外,还存在着不少小的圈子,而随着曹昂的崛起,又涌现出了不少圈子,而其中最具典型的就是曹丁夏侯这一圈子,此外就是南阳系,荆北系,江淮系,荆南系……
如此多的圈层派系,随着谯县曹氏的逐步壮大,如果曹操跟曹昂不未雨绸缪,构建起一个相互制衡,相互牵制的状态,那今后造成的结果,势必是曹操曹昂父子俩的权势被侵占走一部分。
最为关键的一点,上述所提的种种,还仅是涉及到谯县曹氏的,在谯县曹氏之上,还有一个汉室呢,聚在汉室中枢的群体可也不少,彼此间的政治斗争一旦展开了,不把有些事做好了,那可能会起到意想不到的反作用。
每每想到这些时,曹昂就愈发能理解在原有时间线上,曹操为何会做一些备受争议的事情了。
如多次颁发唯才是举令。
如进魏王,定邺城……
这背后所牵扯到的就是权力之争,派系之争,关键是三族公认的继承人没了,曹丕、曹彰、曹植他们相继长大了,这等于汝南袁氏走过的老路,谯县曹氏又要再走一遍,曹操如何会不变得多疑啊。
“公子,江夏派人急传,江东来使!”
在此等态势下,曹昂准备讲些什么时,阎象行色匆匆的赶来,讲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震惊的消息。
“我没听错吧?”当阎象讲明江东来使之意后,曹震瞪大眼睛,看向一旁的曹植、曹冲哥俩,难以置信道:“那孙伯符居然想跟我曹氏联姻?是我脑子不够了,还是他脑子不够了……”
“都不是。”
曹冲看了曹植一眼,随即道:“这只怕是孙伯符的计谋,想以此来迷惑大兄,看来在这江东还是有能人的啊。”
“是啊。”
曹植点头感慨道。
讲到这里时,几人遂看向了坐于主位的曹昂,显然这件事的背后不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