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丢人。
墨箐低着脑袋坐在大师傅洞府的蒲团上，两只手的手指搅在一起，尴尬得不行。
转眼再两个月，又过一年，等生辰过了她也就五十岁。这么大年纪，若是凡人，都已经做姥姥了。
结果她还趴在两位师傅怀里痛哭了好一会儿，委屈巴巴地将这些年的苦都倾诉出来，跟个小孩子似的。
可恶，这个修身不修心的世界！
不过另外一想，如果真的修炼还要彻底修心的话，她断情绝欲，恐怕比现在好不了多少。
若一定要冷心冷情，永远与别人保持距离，孤身万年才可成仙。那墨箐估计自己，宁可就做凡人。
毕竟如果越往上修行，越是无情也越是无心，那其实邪修便不存在。
亦或者万修皆为邪。
修行这方面，跟天道规则还挺密不可分的。这也意味着，昔日天道母亲登仙也并不修心……
墨箐摸了摸下巴，思索道:这越是往上走，就越是发觉，大千世界，无数位面，其实并没有很遥远。
在科技主宰的世界，位面又叫平行世界。
只是，这种玄幻世界好说，科技世界的天道是怎么来的？那里的人们根本不能修行啊！
“想什么呢，不孝徒儿。”
闵昭钰双手环抱臂膀，盘坐在蒲团上，盯着发呆的墨箐。
“看你这样，似乎有关丹道的感悟更深一层了。”
关兴络坐在石桌旁看着，实在不明白这俩人为什么非得坐那蒲团上。是觉得这样双腿比较贴近地面？类似于脚踏实地的感觉，尤其安全吗？
搞不懂喜欢玩体术的人。
“啊……其实，也没有。”墨箐回过神来，也不去思考天道怎么来的这个问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闻言，闵昭钰微微挑眉，“不可能，虽说你屏蔽气息的能力很强，连我都摸不透你修为，但同为丹师，你身上的丹意已然超越了我的水准，隐隐有碾压之势。”
“才四十九岁，就已经达到如此层次，这就是双魂之体么……”
她眯着眼自言自语，“可真是奇怪，能活到这把岁数的双魂之体，哪一个不是几近疯癫，性格古怪？”
“你倒是精气神很足。”
这是在说她精神状态很稳定的意思吗？墨箐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
那可不，她的双魂之体全赖阿晖成就。与其它“同类”不一样，阿晖的残魂已经彻底是她的一部分，不曾有要与她争抢身躯的野心。
自然就不会因为二人共用一体导致精神错乱，性情大变。
不过这的确也不好解释。
幸亏闵昭钰最多自己喃喃几句而已，全然没有逼着墨箐说的意思。
“现在，你又是尊者，丹道一途我也教不了你什么……唉，徒儿出师原来是这么种感觉。”
怪不得一直跟个留守老人似的盯着她不自觉讲了那么多话。墨箐抬起头，看清了大师傅眼里的遗憾和自豪。
“没有的事，徒儿还有很多——”
“幸好真武那个小傻子天赋没你好，她在丹道上要走的路还长着咧！”
开口安慰还没有半句的墨箐马上就被闵昭钰给噎了回去。
呵呵，都忘了，大师傅有两个徒儿。
她扯了扯嘴角，翻身起来坐到了石桌旁，趴在桌上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关兴络。
还是二师傅好，二师傅就她一个独苗苗！
“二师傅，徒儿还有很多东西没学到呢！”她眨了眨眼。
关兴络就知道，墨箐可是风头正盛的灵玄墨家家主，哪怕是来寻两位师傅叙旧，也不可能是毫无目的的。
她稍稍点头，只是说了个嗯字。
“嘿嘿，不知道你们二位还想不想再收一位双魂之体呢？”
这话一出，两人皆是皱了眉。
“不可能，双魂之体又不是什么街边的大白菜，实在是千年难遇！”
“此世已经有你一个，不可能再出现了！”
关兴络摇摇头，同时又略显疑惑。
“总有例外的。”墨箐不用想也知道，像这种在某一道上能够畅通无阻的神级体质，就像二重身似的，以千年为单位，同一世代，基本不可能有第二个，除非气运错乱，犹如双生花，非你死则我死。
算是某种世界对力量构成而设定的平衡。
天才多，奇才少，神才更是独一无二。
这个道理是正确的。
如果不是墨箐这个变数的出现，凌久才会是这一时代唯一的双魂之体、邪煞之躯。
“若你们愿意毫无保留，悉心教导她，我就将她引荐给你们。收了她，你们不可再收徒。”
刨除收凌久为徒，某日她成就丹仙，能够威名远扬，连带着脸上沾光之外。墨箐想到，自己的两位师傅已经是界域之外最强的丹师，论教学上，她们绝对比自己厉害。
凌久是个千年才能遇见一次的好苗子，如今时机成熟，她还是想将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交给更适合的工匠。
“收另一位双魂之体，同时做我们两人的关门尾徒吗？”
闵昭钰诧异道，“阿箐，你可知道，我还好，收来了你和真武两人，就是最后收这么一位，也不至于断绝了传承……”
但关兴络就不一样了。
墨箐知道她想说什么。
墨箐作为墨家家主，她是不可能有收徒这种行为的，一切都要奉献给背后的势力。不能对独个徒儿倾囊相授，却藏私于族人。
目前她是独苗苗，但不可能永远是关兴络的独苗苗。
她也需要将一身技艺传承下去。
所以要是收了第二个徒儿就关门绝收，修行路漫漫，这老幺某天出了事的话，关兴络纵然浑身本事，也无法接续传承了。
但给凌久找个好老师，这件事其实不止关乎她自己这块璞玉能被如何雕琢，还与世界命运息息相关。
邪煞之躯，千年一往，要是平和世代也就罢了，可偏偏是煞气纵横，天边将破的世代。
凌久是天道母亲用来填堵这场危机的棋子。
现今对方的身心皆已成熟，她必须受到资源的倾注，全心全力去打造出一个完美的……替罪羔羊。
两位师傅是墨箐目前能够想到的，可以最大化去催化凌久的人。
若是能做她们的尾徒，那么所得到的教导跟各种倾注，便不是墨箐和傅真武这样的大徒儿跟二徒儿能比的。
“我会代表墨家，无偿且在最大范围内为她提供资源。”
她垂下眼眸，感觉自己为了活着做了很卑鄙的事情。
同是邪煞之躯，她也能够做这场域外浩劫的重要棋子。可她却依然默认，凌久会成为最后的牺牲者。
“二师傅，我……”
关兴络只是看了她一眼，开口道:“不可能，我不会再收徒了。”
好吧，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墨箐不知为何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但，你可以把她送过来，我会尽力教导她的。”关兴络语气淡然。
师徒二人都猛然看向关兴络。
“啊……？”闵昭钰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说，要像都院的师长那样吗？那其实只能学到基础，而非深入的门道啊。
还是说收为普通的徒儿？
那前面那句又是什么意思？
“阿箐，我将你当做亲生孩子般看待，凭空叫你多出个妹妹，怎么可以呢？”
关兴络长舒一口气，似笑非笑。
闵昭钰觉得自己被阴阳了。
“你看上去很混乱，很着急，也很愧疚。不妨静下心来，什么都不去想，先慢悠悠地度过一些时日吧。”
四十九岁了，还是跟小孩的时候一样，心里有事，对着两人就什么都往脸上写。
“起初收你为徒，的确是看中双魂之体的未来，能够多么风光。可现如今，其实我这身技艺，写于典籍之中，未来自会来有缘之人传承下去。”
“如此，我便也不想收徒了。”
“你就是我过去，现在，以及将来，唯一的徒儿。”
……
墨箐通红着脸回到颜染身旁时，手里已经紧紧攥着两张油皮纸。
颜染一看，自己改造出来的油皮纸竟然都传到炙州来了，心里很是愉快。而后，才注意到自家娘子害羞的模样。
她张了张嘴，也不打算问。
一读心，才发现。
小箐好多年没有感受过的母爱，一次性在两位师傅那里感受了个够，
缺爱中年人。颜染心里这个话刚冒头，就见墨箐慢慢将龙革缠卸了下来。
“……”
“我先跑？”
时隔三十年，两人又在荒山上一个追一个逃，好像非得打死一个才行。
至于那两张油皮纸？则是闵昭钰和关兴络多年来收集到的为数不多，全部的一品丹方。
造化聚体丹。
赐魂返生丹。
据说连仙人的身躯、魂魄都能修复，肉化鬼族，重构神识。
恰恰好好适用于鬼王和至今修为还不能恢复巅峰的殷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