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性地往星芽的铺位扫去——那叠粗布短褂是星芽亲手缝的,针脚细密,领口还绣着一小片迷你的荧光草图案,那是阿禾教她的精灵族纹样,此刻整整齐齐地叠在兽皮褥子上,褥子被体温焐得还留着明显的凹陷,余温透过布料散出,却空无一人。武学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坐直身体,目光扫过营地角落——小石头人常待的那块平整石板空了,平时靠在石板旁的石锤不见踪影,地上只留着几道浅浅的石痕,是昨夜他攥着锤子时,石柄蹭在石板上留下的碎屑,旁边还有几粒他攒着的光滑鹅卵石也不见了,那是他本打算送给丫丫的礼物。
“星芽姐和小石头人呢?”武学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被沙粒磨过般粗糙,却瞬间像一道惊雷炸醒了岩缝里的众人。武常猛地从铺位上弹起,手快如闪电般抓住身边的石矛,指尖因用力而深深抠进矛杆的藤缠纹路里,冰凉的石矛杆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甚至来不及系好腰间的粗布带,赤着脚就往岩缝外冲,脚踩在地上的碎石上也浑然不觉,只想着“不能让她一个人去”。长老也迅速拄着藤杖起身,千年胡杨做的藤杖拄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声响,他平时梳理得整齐的银白胡须有些凌乱,粗布衣衫上还沾着昨夜研究地图时蹭的沙粒。他的目光飞快扫过星芽的铺位,掠过那叠整齐的短褂,最终定格在岩缝中央那块被当作桌子的平坦岩石上——那里压着一片宽大的胡杨树叶,叶片边缘还带着清晨的露珠,叶面上用精灵族特有的荧光墨写着几行字,墨痕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绿光,像撒了一层细碎的星子,显然是刚写不久,墨迹都还没完全干透。
武常刚冲到岩缝口,手腕就被阿禾死死拉住,阿禾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嵌进武常的皮肉里:“武常哥!别冲动!星芽姐留了信!”武常挣扎了一下,却被阿禾拉得更紧,身后的武学、负责看守水囊的老周也纷纷围上来,按住了他的胳膊。众人簇拥着武常走到岩石旁,胡杨树叶被晨露浸得微微发皱,上面的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正是星芽的笔迹:“各位伙伴,见字如面。沙谷乃蜈蚣王巢穴,三层流沙裹两层虫巢,凶险远超预估。我掌细叶藤能探震,怀晶叶可增速,独自前行可避虫群察觉,胜算远大于众人同行,实不愿诸位陪我涉险。昨夜小石头人执意跟随,其石身无活气、无体温,蜈蚣凭气息与震动捕猎,恰能瞒过探查,是最佳助力,我已应允。信号塔磁场未散,诸位可待未时初刻再行,彼时蜈蚣避暑、机器人充电,乃安全窗口期。若我得手,会点燃荧光草甸,绿光冲天为号;若三日无信,便寻东南胡杨林与阿明汇合,勿念,勿寻。星芽绝笔。”树叶右下角画着个小小的荧光草图案,草叶的纹路都画得清晰可见,旁边歪歪扭扭画着个不规则的石锤,锤柄上还画着两道藤缠纹,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小石头人偷偷补画的记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笨拙与执着。
“胡闹!简直是胡闹!”武常一把夺过树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树叶边缘被他捏得发皱,甚至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纹路。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粗气像风箱般喷出,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她以为自己是谁?蜈蚣王螯刺能扎穿木板,毒液能融掉石矛!就算有晶叶又怎样?一个人怎么扛得住虫群围攻?我这就追上去!”他抬腿就要往外冲,长老突然上前一步,藤杖横在他面前,杖尖重重戳在沙地上,砸出一个小沙坑,发出“笃”的一声闷响,震得周围沙粒簌簌滚落。“你追上去,星芽的苦心就全白费了。”长老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枯瘦的手指轻轻点在树叶上“独自前行胜算更大”那几个字上,指尖的皱纹因用力而更深:“星芽这孩子,心思细得能数清沙粒。她昨夜帮你处理掌心水泡时,就反复问我‘若众人遇险,如何保全半数’;她画路线图时,特意把最险的沙谷段标成红色,说‘此处只能一人过’。她知道你定会带头冲锋,知道我们都不会让她独自冒险,才选在深夜、趁大家熟睡时动身。你若此刻追去,一来你的脚步声会惊动沙下蜈蚣,打乱她的潜行计划;二来我们这边无人坐镇,若遇机器人巡逻队突袭,连个指挥的人都没有——这不是帮她,是拖她后腿,是把她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长老顿了顿,目光扫过武常涨红的脸,声音放柔了几分,却更显沉重:“她要护着我们,我们便要守好后方,这才是对她最好的回应。”
武常的脚步猛地顿住,像被钉在了原地。他攥着树叶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树叶上的荧光墨被他掌心的汗水浸湿,晕开了一点点淡绿的痕迹。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昨夜星芽帮他涂草药膏时,指尖的温柔;她蹲在岩石上观测蜈蚣时,藤叶在掌心泛绿的专注;她笑着说“有我在,大家都能活”时,眼里的光。这些画面像沙粒般堵在他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气。阿禾站在一旁,眼眶红得像沙漠里的红棘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他伸出手,轻轻摩挲着树叶上的荧光草图案,那是他三天前教星芽画的,当时星芽学了好几遍才画对,此刻指尖触到那熟悉的纹路,声音带着哽咽:“星芽姐……星芽姐有细叶藤探路,能提前察觉沙下震动;她还有结界碎片,能挡一次致命攻击;小石头人的石身能当盾牌,他们……他们一定能平安的。”老周也叹了口气,拍了拍武常的肩膀:“武常哥,长老说得对。星芽做事向来有分寸,她既然敢去,就一定有把握。我们要是乱了阵脚,才真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