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总是会在想,这片大地是不是总是会针对某些人?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去选择些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去做些什么,来证明……证明我们的意志和决心?
我不明白。我一直在说服自己是一个萨卡兹,除了我外的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一个萨卡兹,我差点也这么信了。真的。为什么这片大地一定要抓着那些人不放?为什么苦难总是会在我的身边盘旋?
我原本以为,萨卡兹的苦难在这片大地也是独特的,是值得被复仇的。呵,我很天真。这片大地的苦难从来都不是被萨卡兹独占的,我们相互造就了对方的苦难和仇恨,无一例外,也无一幸免。我开始相信,命运真的会追上我
不,我并不相信命运真的存在,我只是……我只是有些怕了,怕那些苦难再一次笼罩我
惨白的噪点在我的眼角盘旋
夹杂哭喊的咆哮在我的脑海呜咽
魔鬼痛斥铁色的双月,质问它为何不如大日耀眼
寒光扑在我的脸前,嘲笑我胆敢向它露出獠牙
我的武器在颤抖
我的头骨在开裂
血肉在狂吼,在嘲笑我的软弱
水在流淌,好似我的血液
你这魔鬼,你这自诩可以带来一切的魔鬼
你这无能的魔鬼,你这吃人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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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迪戈再一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咬下某个佣兵的脑袋,品尝其中汁液与头骨,软肉和组织相互交叠的口感,那口感令克鲁帕科什感到恶心
他看到周围干员不可思议地表情,看到赶过来支援的所有人脸上的惧怕
“……他们全死了,克鲁帕科什。”在众人不敢上前,唯恐被陷入某种愤怒当中的温迪戈吞吃的恐惧中,凯尔希主动上前说道,“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杀死他们……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克鲁帕科什。把他吐了吧。”
周围的干员开始干自己的事情,不再去看那温迪戈嗜血的眼瞳
“……医生……他们是谁?”温迪戈血红的眼瞳转动着,他的面罩早就在爆炸当中损毁,“他们是谁?”
温迪戈没有听从凯尔希的话,将口中粘稠的浆液吐出去,而是习惯性地全部吞咽下去。同族的血肉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的吞吃下去,没有一点残余
“赦罪师。曾经的魔王,‘扣捶门扉者’奎萨图什塔所组织起的组织。他们的卫队带领萨卡兹佣兵袭击了这里。他们并没有成功瘫痪罗德岛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凯尔希关心地问道,虽然语气依旧有些冷淡,“克鲁帕科什,我已经从贝格那里听说了,他的酒醒的比我想象中要快。”
“……我能把这个当作一个笑话吗?凯尔希医生?”克鲁帕科什轻声问道,“您在讲一个……笑话,不怎么幽默。”
“那就当我是在讲吧。克鲁帕科什,我原本以为你应该已经……”
“习惯了这一切。”克鲁帕科什接话道,伸出爪子擦了擦残留在头骨边的血肉组织,“凯尔希医生,习惯这一切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他已经麻木。我也并未习惯这些苦厄的牺牲与抉择。”凯尔希闭眼,她可以理解克鲁帕科什现在复杂的心情,“克鲁帕科什,这片大地充斥着灾厄。它在吃人的时候从不挑食。”
“是啊,它比我更喜欢吃人。”克鲁帕科什感叹着说道,“凯尔希医生,其实我并不喜欢吃人……我很讨厌吃人。我总是会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以前还可以说服自己是血脉在作祟……”
“温迪戈的血脉不能支配你的行为,克鲁帕科什,你知晓这一点。”看着干员们在收拾完战场后逐渐远去,凯尔希带着身旁的温迪戈坐到一块岩石上,“我可以被允许知道么?克鲁帕科什,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吃人。”
“……只能说是一种,自问吧。在我品尝那些血肉带来的味道,血腥和其他许多令我呕吐的时候,我都会这么想,去想,我这么做是为了萨卡兹,这是一种……牺牲。我只觉得很自私。”克鲁帕科什抬头,看向依旧璀璨的星空,那些星星相互用星光联系在一起,构成令某个男孩期冀的模样
“一种自我认同。”凯尔希高效的总结道,“克鲁帕科什,你在担忧什么?”
“担忧我无法加入到某个群体中,担忧我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担忧我的选择其实是错误的。”克鲁帕科什一连说出了好几个答案,“恐怕,我只是在担忧失败而已吧。”
“……我无法为你带来一个拥有引导性的回答,克鲁帕科什。我只能这么和你说……殿下,我,与其他巴别塔成员都一样,我们都了解你的品性,我们知晓你的博爱,而并非传闻中的残暴。即使你不是一个萨卡兹,即使你可能不属于萨卡兹都没有关系,你依旧是忠诚于殿下与我们理想的战士,你依旧是克鲁帕科什。”
“……”克鲁帕科什有些愣神,许久后他回答道,“凯尔希医生,你不会真的是无所不知的吧?我原本以为只是你在嗯……说大话。”
“……我承认其中的确有我为了说服某些人而添加的成分。”凯尔希无奈地回答道,“克鲁帕科什……倘若有一天,殿下身死,你会去哪里?”
“去乌萨斯。”克鲁帕科什闭上眼眸,念着这个国家和种族的名字,“我想再去看看博卓卡斯替,我……有点想他了。”
“……”凯尔希没有回答什么,她的目光慢慢从克鲁帕科什的身上偏移。克鲁帕科什则等待着凯尔希的话
“医生,这时候你不该说点什么吗?”克鲁帕科什奇怪地问道,看到凯尔希逐渐看向别处的眼神,他马上意识到些什么,“医生,我的弟弟,他……是不是死了?”
“并没有。根据我所知的,他……在感染矿石病后就离开了乌萨斯戍守北境的军队,目前在冻原上带领队伍徘徊。考虑到那里有限的医疗水平,他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存活太久。”凯尔希如实说道,“你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见到博卓卡斯替。”
克鲁帕科什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当中,凯尔希就坐在他的身旁,等待他做出什么反应
“也好吧。未曾再次相逢的离别总好过再一次失去。”许久,克鲁帕科什像是释怀一般说道,继而又提起刚才坠落的那个男孩,“艾什,他叫这个名字。他的梦想和星星有关,他想要去研究那些星星,嗯和星相学家有点像。他还在苦恼,苦恼要不要和贝格讲他的梦想,我当时还在安慰他。”
克鲁帕科什絮叨着,像一个老人一样同身旁的菲林讲述刚才他经历过的一切,他讲了很多,从那个男孩讲到博卓卡斯替,讲到自己和弟弟相处的时光,又讲到殿下和很多人
他们有些死了,有些没有
直到最后,他又讲回到那个他只是聊过一会的男孩:“医生,你说,为什么这片大地总是会挑那些善良的人吃呢?为什么艾什一定会……”
“这片大地总是如此。”凯尔希垂眸,紧紧抿着薄凉的嘴唇,她罕见地有些犹豫
“医生,想说就说吧。”克鲁帕科什这时候开口说道,“我……我不会愤怒的。”
“……如今这片大地上,我们所看到的星空是虚假的。它的规律是无迹可寻的,星象也不过是虚拟的。”凯尔希坦白道,轻松而简单地打破了一个已死梦想的最后余晖
“哈……哈哈,哈哈。”克鲁帕科什笑了,笑得很是苦涩,“凯尔希医生,凯尔希,哈哈哈,你真的讲了一个……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哈哈……哈哈哈——”
温迪戈笑着,笑得喘不过气来:“凯尔希……医生,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原来真的是,无所不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