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脑海中在这一瞬间闪过了千万种思绪,甚至将记忆退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又像是播片一般将它重新过了一遍。
然后他往回走,站在原本应该是血泊边缘的位置,重新蹲下了身。
地面上干净得像是谁都没有来过这里一样,仿佛先前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其实只不过是脑中的臆想,如今人清醒了过来,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他原本以为这个地方也会像之前的门后世界一样,那个最开始就悄然逃跑的笼中之物就是核心,只要找到它,并且想办法把它破坏掉,一切就能够恢复正常,许愿人也能够顺利从船上离开,回到属于自己的现实世界里去。
可眼前一直在不断发生的怪事显然已经超出了最初的预料范围,跑掉的东西似乎并不只是自身在对某一个特定的目标造成固定的影响,反倒更像是某种蔓延开的雾气一般,早已经将整艘船笼罩在一种奇怪的空间里了。
在这个空间里,就算有人因它死去,也会像原本应该在这个角落的男人一样,逐渐消失,从一切存在上被抹去曾经活过的痕迹,哪怕是照片也无法让这种痕迹停留下来。
想到这里的时候,林深慢慢站了起来。
之所以最开始进入这艘船的时候,他没有办法直接从船上的模样去判断究竟是笔记中写下的哪一个事件,或许就是因为他现在所看到的轮船,与当时韶妹他们看到的船模样已经大不相同了。
如果不是靠颖姐和云秀的那段对话,以及身上挂着的玉来反着推断,或许只是看到面前的这些东西,他根本不会想到是与这一篇内容相对应的。
不管当时到底是谁偷到了船上的小艇,然后从这个地方离开,想要顺利回到岸边需要花费的时间是巨大的,至少眼前这艘船在海上已经走了至少该有一天了,那么等笔记中的那个女人搁浅在渔村边上,被人发现送去治疗,再遇上韶妹,时间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那是一艘空船,在海上像是一个孤岛。】
林深脑中闪过了男人写下的这句话,韶妹他们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看到的是一艘什么都没有的船。
既没有客人,也不存在任何其他活物,当然也包括原本应该被困在货舱里的那些,要被送上“畸形秀”的人。
他们都去哪儿了?
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消失了吗?
可如果真的是那个从笼子里掏出来的东西给船上带来了什么奇怪的影响,那么这种消失遵循的又是怎样的规则呢?
既然试图回忆和提起它的模样,就会死去,那么消失这件事本身应该也是在既定的规则当中的才对。
而这件事的触发,应该就藏在刚才目睹过的事情当中。
至少到老大叫来自己的两个手下为死去的男人拍摄照片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在控制之中的,那个时候的男人只是因为试图去描述对方的模样而被杀死,“消失”还没有被触发。
那么紧接着——
林深从通道里走了出来,周围只剩下船舱内部机械运转的难闻味道,他再次沿着之前老大和拿相机男人的脚步往章绰的休息室方向走。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上楼梯,只是抬起头看着两侧的窗户,外面依旧阴云密布,这场雨像是没打算停歇一样。
直到老大来与章绰对峙,想要搞清楚对方是否知情的时候,他把相纸拍在休息室的圆窗上,男人的死状应该还是印在上面的。
但当时章绰如果不是被老大强迫着观察,他或许根本就不想看那张照片,否则就不会不过脑子直接反问对方“这是什么了”,即使老大再次问他难道不认识照片上的人,章绰的态度依旧是……
思绪停在了这里,林深不自觉慢慢睁大了眼睛。
他往后退了一步,紧盯着楼梯上面紧闭着的那扇门,慢慢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
“该不会是……”
他还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猜想,可目前所给到眼前的线索,却让他已经没办法做其他可能性的设想了。
或许从最开始老大把男人拍到相片之上,拿来给章绰辨认这件事本身就做错了,他或许应该去找那两个被大块头追着跑出去的阿幺和建洲,或者是船上任何一个跟这个男人更为熟识的工作伙伴,而不是来找章绰,事情都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模样。
可是这一步走错,就已经造成了无法回头的后果了。
章绰真的认得全这艘船上所有工作的人吗?他或许能够叫出他每个客人的名字,但真不一定知道这些在他手下忍受着他,为他打工的人每一个叫什么,对他来说也没有必要。
就像最开始不管是水娟说的,还是其他人说的,大家选择上了章绰的这艘船,是因为这地方给得起足够丰厚的价格,除了以章绰为首的最中心的那部分人是固定的,其余人或许都没有是太长时间一直跟随着章绰出海的。
拍立得的相机虽然成像很快,但不清晰的画面和较暗的色调会让照片上面的人更难辨认,就像章绰自己说的那样,衣服既然可以穿,那自然也可以脱,没人能确定这个看不太清楚脸的人是不是属于他船上的工作人员。
而那一刻,章绰心里在想什么呢?
他大约真的没有去思考老大带来的照片上究竟是谁,他也不在意上面的人会是谁,对他最重要的是把从货舱里逃出来,横冲直撞的那个大块头尽快解决掉,不要影响到他的客人们之后看秀的兴致和心情。
章绰没有明说,但他大概率就是在那个时候,直接从内心深处否定了照片上这个人的存在,不管他是谁,这似乎不是一件重要的事,不管谁死了,雇老大他们来船上工作,不就应该包括处理这些常人不擅长的事物吗?
那么那个时候,这个因为尝试说出那东西模样的男人,在章绰心中还存在吗?
老大带着映照着男人最后在这个世上的存在证明,去问了一个对他的存在毫不在意的人,这种存在被否定之后,他就消失了吗?
而之后呢?
林深眨眨眼,开始准备从船舱里出去。
老大他们选择把这件事先放一边,因为这个男人的死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特别大的影响,他们假装没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又从一种有意识的角度再次否定了男人最后留下的那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