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习周期间,向来熙攘的教学楼突然变得人烟稀少。走廊上难见学生交头接耳,显得有些冷清。偶有几声交谈,亦是答疑的课堂间传来。
在明迩大学的女生宿舍里,四人的宿舍间依旧在周弦勾搭辅导员与宿管阿姨的暗箱操作下,被她们两人所霸占。
在早上与中午的分界点,周弦与汤晓晴叫了份外卖,吃过后便各自埋头于书桌前,处理起挤压的期末作业,顺便复习接下来一周的考试重点。
“小晴......”
听见周弦在喊自己,汤晓晴停下手中的笔,扭头向后,“怎么了?”
周弦转身趴在宿舍配套的那把破椅子上,用着自己的方式关心起她,“你这周没回家啊。”
“嗯,想着期末了嘛。”汤晓晴微微扭头,再度将精神集中于书桌的工作上,认真地手写着专业课要求的人生百篇,“我打算考完试再看看,要不要回去......”
然而,周弦的性格向来直接。她一针见血地捅穿了汤晓晴的小心思,“你想躲多久?”
汤晓晴的手微微颤抖,本应秀雅的字迹在影响下有些变形。
“住对门的老朋友被我扇了一巴掌啊。”
她强颜欢笑道:“要是见面,会很尴尬的嘛。”
周弦脸色一沉,至今都没搞懂平安夜那场闹剧为何发生,“对不起。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原来他喜欢的是......”
“我们还把你一次次推了上去......”
“没事没事,这也不是你们和瑶瑶姐的错。”
汤晓晴及时打断了周弦想说的话,避免自己的朋友们,尤其是左子瑶那么好的学姐感到自责。
那天夜里,她虽然转身离开,但也听见了左子瑶失控的咆哮。
“你愣着干嘛?我不喜欢你,你其实也不喜欢我的啊。你赶紧去把小晴给追回来!”
汤晓晴,总归过于善良,将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是我误会了而已......”
周弦微微苦笑,眼神中没有流露出对汤晓晴的怜悯,以免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她转而询问起过两天便要提交的专业课作业,有意转移话题。
“小晴,你这个学期的人生百篇写多少了?”
汤晓晴往身旁那一叠写作用的稿纸看去,不太确定地答道:“写了大半吧,你要拿点去抄抄改改吗?”
周弦轻咳几声,理直气壮地说:“读书人的事情,抄什么抄呢。这叫参考,对不对?”
汤晓晴的心情稍有些低落,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暗自感慨自己活了十八年,头一回见到懒成这副鬼样子的学霸。
她爽快地说:“你自己拿吧,反正互相模仿个十来二十篇,我感觉老师也懒得说什么,不是明抄就行。”
周弦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嘻嘻,果然是好姐妹。我拿三十篇跟你换!”
周弦笑嘻嘻地将自己压箱底的三十多篇稿纸从脚边的纸箱里取出,整齐地摞在汤晓晴复习用的参考书旁。
汤晓晴抽空看了眼身旁,却也不着急去拿,“先放下吧,我待会儿再拿来用”
周弦倒也不在意。她随手拿起一叠汤晓晴的作文,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旁,准备好好“学习他人先进经验”,以便完成自己的学习任务。
她一篇一篇看过去,扫视着每篇作文的主题,以此启发脑中的灵感。然而,当她看到某张篇幅精简的文稿时,她翻阅的动作缓缓停下,脸上露出一丝迟疑。
她反复阅读着眼前的散文,却总能看出一股违和感。周弦一遍又一遍地精读着稿纸上的字句,内心随文字的流向默念,却逐渐寻到一丝逆流而上的韵味。
“小晴,你这写法......”周弦有些犹豫地开口说道。
“好特别啊。”
汤晓晴正低着头写作,漫不经心地随口回道:“你在看哪一篇?”
“樱草那一篇。”
听见樱草二字,汤晓晴写作的右手缓缓停顿,眉眼间似有了一丝动摇。
那篇两天前写下的文章,此时竟恰好被周弦翻出,确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那篇啊......”
周弦放下了手中的文稿,仿佛在确认着汤晓晴心中的想法,“你的本意,到底是该顺着读下去,还是反着来?”
汤晓晴的眼神稍有错愣,却又及时恢复镇定,隐藏起那应该永远埋葬的心思。
她的笑容,柔美而短暂,似扑火后化作灰烬的飞蛾。嘴角所凝聚的小小绝望与寂寞,自平安夜以来,便从未真正消散。
“谁知道呢......”
《樱草》
樱草,樱草。
你所等待的,是白玉无瑕,是梦中美景。
樱草,你何故自怜,暗自神伤。
百转千回,你总会缓缓踱步,回到共度的童年土壤。你将历经成长、变得陌生的彼此忘于脑后,期盼童真的花芽便是永恒。
可叹,爱恋的花雨早已似满布裂纹的玻璃瓶,终究难以承载情感的重量。待氤氲散去,一地零碎。
此时,我才得知人生总归逃不开四季流转,仿若轮回。
早春,初雪消融的大地上,嫩芽渐长。懵懂的憧憬似翡翠色花苞,摇曳于暧昧的风中。原来,恋心早已藏于花瓣之间,静待盛开。
谁知,一颗恋心,已随春风而去,吹得花蕾绽放、遍地虹光。
酷夏,各色樱草似伞般绽放,搭建起唯梦中可见的缤纷殿堂。粉紫色的花瓣,包裹起初恋的期盼,等待命定之人摘下,相伴终生。
另一侧,黄白的樱草生得漫山遍野,在高山与雪原间晕染着爱恋的余晖。
以珊瑚红作主调绽放的花海,作出嫁时点于额上的朱砂,带丝绒般的光泽。岁月化作轻纱,似起舞般高高扬起,预告春天的来临与消亡。
春去秋来,冬末春回。冰雪与春风似一场无尽的华尔兹,舞曲于世间循环,永不落幕。
金秋,所谓永恒,已在凋零。美满的梦总需醒来,如泛黄的花叶落入泥泞,迎接腐烂般的梦醒。
樱草低垂,于枯萎的花骸间低泣。
冬日,若有若无的花香染上死寂般的雪白,将爱情的标本定格在最美瞬间。一花一叶,皆似引导亡灵的灯塔,送消逝的甜美至亡川彼岸,求得心安。
不知不觉,四季流转。萌芽的悲戚埋于心死,落幕似悄无声息。
无论沉浸春风,或沐浴寒冬。直至花瓣尽散,枝叶干枯之前,那仍是世间最值得怜爱的樱草。
我是否仍心怀希望?
樱草,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