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雄州城内,张明远一夜未眠,目光呆滞。想起与张叔夜的点点滴滴,仿佛回到当年,跟着张叔夜出使西夏和辽国,跟张叔夜在东京城酒楼谈笑风生。只恨自己没留下,与张叔夜一同固守东京城,和金贼决一死战,想到这里,不觉动了动眼角,泪珠不争气的滚落下来。
费无极也坐在桌子旁边,想着当年与张叔夜的历历往事,又想起张叔夜的那些话语,总觉得听不够,只恨当年没多去济南府看望他。想到此处,懊恼不已。
子午四人见师父们如此,也心如刀割,自然知道他们二人与张叔夜的感情深厚,就齐声劝道:“师父们要节哀顺变。”
子午道:“虽说与张大人并肩作战的日子很短,但刻骨铭心,不敢忘怀。”说话间眼里含泪。
普安点了点头,哽咽道:“不错,张大人带着他的儿子们出生入死,保卫国家,可惜张大人为国捐躯了,我们岂能不痛心疾首。”
余下泪光点点,喃喃道:“如此忠臣良将,世所罕见。”
武连泪流满面,泣声道:“张伯奋、张仲熊两位哥哥如今生死不明,我们要搭救他们,不能让张大人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张明远和费无极听了这话,愈加痛哭流涕,皆捶胸顿足,苦不堪言。
段和誉当年虽说不曾与张叔夜有什么交情,但也听说过他的威名素着,故而颇为敬佩,便问道:“明远、无极,事到如今,金人还算有点良心,让我们带回张叔夜大人的遗体,我们还要去追太上皇他们,如若带着张大人的遗体,恐有不便,莫如派人送回中原,好生安葬,你们意下如何?”张明远和费无极一怔,缓过神来,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张明远道:“如今中原兵荒马乱,金人虽走,但难免他们还要到中原烧杀抢掠,那就将张叔夜大人先葬在朱仙镇,和我爹爹的墓地,放在一块,等以后回去,再做计较。”众人愣了愣,点头不语。
等金人退去,张明远等人安排雄州的一队人马护送张叔夜遗体南下,便马不停蹄,赶往幽州城去。在城外,果然与高丽人回合,众人互相寒暄,皆诉说一路的所见所闻,谈笑风生之际,天色已晚。
在城外,高丽人搭起帐篷,与张明远、费无极、段和誉、子午、余下、普安、武连,露营在茫茫草原之间,一条小河哗哗作响,芦苇摇曳,月光如水。
段和誉心里念念不忘大宋太上皇赵佶的音容笑貌,不知他如今可好,张明远看出一些端倪,不由安慰再三。子午、余下、普安、武连和随行高丽人说说笑笑,谈史论文,不亦乐乎。
子午本去过一次高丽国,但依然装傻充愣地问道:“高丽有什么美味佳肴么?”
高丽人笑道:“大宋的美味佳肴就是我高丽的美味佳肴。”
余下道:“我们真想去高丽,可眼下却不能。”
没等高丽人追问缘由,普安就叹道:“中原人都有乡土情结。”
武连道:“我大宋子民皆是喝黄河水长大成人,故而念念不忘故乡。”
高丽人仰天长叹:“但愿天下太平,女真人目下犯上作乱,就是匪夷所思。这背井离乡着实苦不堪言,我们离开高丽也是这般感受。正所谓,漂泊他乡心中苦,莫如梦里归故乡。”听了这话,众人陷入沉默,毕竟都是他乡之客罢了。
次日,送走高丽人,段和誉热泪盈眶道:“总算知道太上皇的下落了,他可吃苦了。本王从大理快马加鞭赶来,以为东京城还好好的,没想到,走到襄阳城,就听说东京遭遇金兵围攻,依然破城,真是不敢想象。又听说太上皇被金人俘虏北上,真是感觉实乃匪夷所思,以为是个天大的笑话。本王还是来迟了一步。太上皇与皇上如何就不听李纲的话,何至于此!”
张明远道:“我等在洛阳就遇到金人两大高手阻拦。”
段和誉掷地有声,惊道:“何人?”
费无极义愤填膺,恨恨的道:“老毒物与小毒物。”
众人吃了午饭,在幽州城外,四处打探,太上皇与皇上的下落。张明远、段和誉、费无极一路,子午、普安、余下、武连一路。两路分头打探。
张明远与费无极、段和誉,正在行走,发现一股金兵,押送两个囚车,路过芦苇荡。他们戴着面罩,放倒几个金兵,看到囚车里有两个穿龙袍的人,只是低着头,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一般。
当段和誉去搭救时,突然龙袍之人抬头,睁开眼,诡秘一笑,拿着毒镖,射向段和誉,如若不是费无极眼疾手快,段和誉恐怕就遭人暗算了。真是险象环生,好生了得。段和誉回去后,气急败坏把个宝剑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就目光呆滞,默然不语了。
子午见状,马上大吃一惊,问道:“段王怎么了?”
费无极仰天长叹:“今日遇到金兵押解两个囚车,以为龙袍是太上皇与皇上,可哪里知道,实乃金兵的诡计多端,看来他们料定有人会追击他们,真是不简单,女真人有勇有谋,不得不刮目相看。”
普安担忧道:“金贼这般诡计多端,如之奈何?”
余下安慰段和誉:“段王,不必如此,虽说金人诡计多端,可论这个天下人间,还没人玩得过我大宋。”
武连马上会意,就出个主意:“莫如,我们扮作女真人,偷偷打探,如若不然,打草惊蛇,就大事不好了。”
张明远点了点头:“此番也是我们有些鲁莽草率,女真人自然防患于未然,我们遇到囚车和龙袍居然信以为真。”
段和誉也幡然醒悟,喃喃道:“殊不知,太上皇他们的龙袍早被金人扒去,他们已被废为庶人。”
费无极仰天长叹:“没想到,堂堂大宋帝王将相,居然落到这般地步,真是不敢想象。好歹见上一面,都不知他们目下如何了。”
张明远一听这话,不由想起宋徽宗,顿时发起呆来,心里忐忑不安,一瞬间目光呆滞。
众人见状如何不知,他们素知张明远与宋徽宗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好似心灵相通,故而张明远这般光景也是在所难免,众人默然不语,退了出去,只张明远留下来,默默一人叹气。
片刻,段和誉走了进去,坐在张明远身旁,给张明远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费无极也跟了进来,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客栈外边,杨柳依依,又是一年春水,又是一片春意。燕子斜来,暖风和煦。
段和誉道:“气煞我也,金贼如此可恶,本王意欲提师北上,搭救太上皇与皇上,你们意下如何?”
张明远诧异万分,马上劝道:“切莫如此,如若吐蕃趁火打劫,突袭大理,岂不可怕?”
段和誉不以为然,对宋徽宗等人担忧道:“吐蕃不敢造次,太上皇与皇上蒙尘受苦受难,本王实在于心不忍。”
费无极道:“金贼既然敢于如此,自然早有准备。我们不可轻举妄动,还要从长计议,不宜大动干戈,要智取不可强攻。轻装上阵实为万全之策,如若派兵,恐怕女真人会狗急跳墙,胡作非为。”
素日沉稳的段和誉,目下却急道:“就怕女真人会撤离幽州城进入白山黑水的腹地,我们追击就难上加难了。那里穷山恶水,女真人的老巢,自然难知底细。”
张明远动了动嘴唇,按耐不住说出了许多日的苦闷:“令人发指之事,屡见不鲜,真是不可思议。”
段和誉见状,马上追问道:“此话怎讲?”
费无极倒是心知肚明,马上说出了张明远的心里话,随即道:“明远师兄的意思,我懂。许多太行黎民百姓听说我们搭救太上皇与皇上,他们都说何必自讨苦吃。他们都默然不语,只是热泪盈眶。有老者说出心里话,我们才明白。他们恨太上皇和皇上,还说他们咎由自取,活该如此,让我们不要徒劳!”
段和誉哭笑不得,惊道:“果有此事,匪夷所思。还以为大宋黎民百姓会痛哭流涕,如何就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了,莫非刁民?”
张明远想起跟随宋徽宗、蔡京、童贯、高俅便衣在东京城汴河酒楼的历历往事了,心中颇多感慨,随即使劲摇头:“看他们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日子过得很苦。如何是刁民?如若说了皇上几句坏话就成了刁民,想必这皇上也就是暴君、昏君了?要知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这好皇上,都是希望黎民百姓敢于直言的,如若没了黎民百姓的心悦诚服,这皇上做得也就遗臭万年了。想当年仁宗皇帝虚心纳谏,对老百姓好的不得了。他驾崩了,老百姓哭天喊地,辽国皇帝也哭鼻子掉泪,可见这皇帝啊,不能总想着逼迫别人歌功颂德。发自肺腑的歌功颂德,那才好呢。”费无极顿时默然不语,只是叹息。
段和誉动情道:“可能有些误会,想必并非他们的本意,被金人吓坏了,也未可知。”
费无极路过雄州,见许多宋朝黎民百姓战战兢兢,东躲西藏,不由气道:“金人着实可恶,此番突如其来,居然把我大宋黎民百姓给唬住了。”
段和誉不甘心道,马上自责开来:“看来此番打草惊蛇也是欲速则不达了。都怪本王太过火急火燎。”
第二日早上,段和誉早早起床,燕山府幽州城依然人心惶惶,张明远、费无极等人离开城里,往郊野而去,一路上快马加鞭,走了许久,慢慢停下来,但见烽火狼烟,金人烧杀抢掠,滥杀无辜,令人痛心疾首。许多契丹人与宋朝人被女真人押送北去,幽州城外的草原上,已是荒无人烟。
张明远站在茫茫草原上,顿时悲从心来,缓缓叹道:“看看,这金贼有多丧心病狂。”但见许多尸首,许多契丹人都死于非命,还有些士卒居然被抛尸芦苇荡之间,只有小河哗哗作响,渐流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