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定襄郡。
与中原的波诡云谲相比,这里显得有些平静和安宁。
郡守府的书房内,一灯如豆。
刘备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儒衫,独自坐在席上。
他面前没有公文,只有一张摊开的天下堪舆图。
他的目光,在长安、邺城、寿春几个点上来回移动,眉头紧锁,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董卓死了,他心中有一丝快慰。
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强势,也更加深不可测的顾衍。
这天下,像是成了一锅沸腾的粥,而他刘备,只是锅边一颗无足轻重的米粒。
“玄德!”
一声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刘备的思绪。
简雍拎着个酒坛,走了进来。
“一个人在这愁眉苦脸地看啥呢?来,喝酒!”
他将酒坛重重地顿在案几上,溅出几滴酒水。
刘备没有动,只是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好友,苦笑了一下。
“宪和,你说,这顾君侯,到底是忠是奸?”
“嗨!我当是什么事儿!”简雍满不在乎地一挥手,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
“不管他是忠,是奸,对我们来说,他是我们的主君,他是并州牧,我们是他麾下的官员!”
“我们只能先忠于他,才能谈忠于汉室!”
“除非我们弃官不做,远离并州,可如此一来,我们无权无兵,顾君侯是忠是奸,又与我们何干?”
简雍的逻辑简单粗暴,却像一根刺,扎得刘备心中更痛。
忠?
奸?
谈何容易。
顾衍对他们兄弟三人,有知遇之恩。
在他们最落魄之时,是顾衍收留了他们,让他刘备一路升迁,有了这定襄郡守的职位,有了一块安身立命之地。
而他的二弟张飞,常年跟随顾衍作战,已经有了飞将军的美名。
并州周边各部族,哪一个不是闻之变色。
可如果,顾君侯以后挟天子,令诸侯,行霸道之举,这又与乱臣贼子董卓何异?
自己是汉室宗亲,中山靖王之后。
这份血脉,是荣耀,也是沉重的枷锁。
让他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去依附一个可能颠覆汉室的权臣?
“玄德,你就是想得太多!”简雍见刘备不说话,又开口说道。
“昔日光武帝依附绿林军更始帝的时候,有想过以后他能成为皇帝?”
“光武帝难道不是汉室宗亲!”
“只不过,后续各种机缘巧合,他成了光武帝,如果没有这些巧合,他未必不会成为更始帝的忠良臣子!”
刘备摇了摇头,正要反驳。
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关羽一身青色劲装,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刚刚结束了演武,身上还带着一股凌厉的悍气,但他的步伐却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地上,也像是踏在人的心坎上。
他没有看地图,也没有理会简雍。
他只是走到刘备身侧,拿起那把倚在墙角的青龙偃月刀,用一块布,细细地擦拭着。
“云长,你来评评理!”简雍见关羽来了,像是找到了盟友。
“玄德他为了顾君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你说这叫什么事!”
关羽的动作没有停。
冰冷的刀锋,映着烛火,也映着他那双丹凤眼。
良久,他才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书房都安静了下来。
“大哥。”
他没有回答简雍的问题,只是看着刘备。
“天下,姓刘,还是姓顾,亦或是姓袁,关某不知。”
他将擦拭干净的偃月刀,重新靠回墙角,发出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关某只知,当日桃园之中,我兄弟三人,对天盟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转过身,对着刘备,郑重地一抱拳。
“大哥的志向,便是关某的刀锋所向。”
一句话。
没有分析天下大势,没有权衡利弊得失。
却像一道惊雷,在刘备的脑海中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关羽那张不怒自威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