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从没在孩子模样的应渊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他轻笑着点了点渊儿的额心,上下打量了一眼怀中的男孩儿,“你要装作小孩子,便要装的像些。”
应渊呵呵笑了两声,将脑袋埋进了舅父的怀中,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他从未想要装成一个小孩子,爸爸、妈妈的爱似乎有一种魔力。
他活了这许多年岁,可也只有这一次机会,可以完整的体会到这种爱。
这爱,让他不知不觉变成了小孩子,而且还是一个很爱、很爱撒娇的小孩子。
“渊儿,”天帝轻轻拍着怀中男孩儿的后背,此时心中也将应渊当成了最初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男孩儿,“舅父,不仅仅是因为你母亲的嘱托才……”
应渊用力点了点头,他换了姿势,挪着坐进了帝尊怀中,口中喃喃说道,“所以舅父才要更加信我才是。”
天帝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是不想相信,而是见过太多,“渊儿,天道难违啊。”
“舅父,”应渊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着帝尊,“天道难违,并不是不能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帝唇角勾了勾,偏头看着自己这外甥,只怕自己听错了话。
应渊笑了笑,沉声说道,“在我眼中,凡人和世间万物,俱是‘刍狗’,而在您的眼中,除了您以外的所有,都应该是‘刍狗’才对。”
“你要我做壁上观吗?”天帝眼皮没来由的跳了跳,这一跳,让他的心也跟着抽动了一瞬,“你母亲,我并未全力去管,你也看到了,如今若是不管你……”
应渊立刻抬手捂住了天帝的嘴,他看见了天帝惊讶的眼神,他自己的眼睛却亮闪闪的直发光。
沉默了一瞬,应渊松开了手,再开口时,他便用孩子般清亮的嗓音,高声说道,“舅舅,咱们打个赌吧~”
天帝微微愣怔,反应上来的一瞬,默默摇了摇头。
“舅舅怕了?”应渊歪着脑袋,笑的狡黠,“不赌别的,只赌花如月,我赌她不会成为下一个鸿蒙。”
天帝眯了眯眼睛,将他经历过的往事回忆了一遍,只是摇头。
“那我换一种说法吧,”应渊微微笑着,缓缓变幻了表情,“我赌她经了这世,便不会再有灭世的心,也再不会去随意地伤害什么人。”
天帝想要摇头,可面前这张小小的脸,此时没了孩子的稚嫩。
就这样看着,这张脸上的神态却与庙里的神像一般无二,有种让人莫名想要相信的奇妙感觉。
天帝不信,只眯着眼睛又看了半晌。
“帝尊不信,可以留在此处,”应渊扫视了一眼四周,再回头时,将双手搭在了天帝的肩膀上,“反正这房子也是给舅父用的,不如您就住在此处,与我们一起……”
天帝挑眉,双目微睁,沉声说道,“应渊帝君,你忘了帝君之责,吾却不敢忘却。”
应渊轻笑了一声,如同个不懂事的孩儿一般,用双手去揉天帝的脸颊,“舅舅,这里不是九重天上,哪里来的帝君?况且,上班这件事情,也要劳逸结合才对。”
“劳逸结合?”天帝眯起眼睛,“帝尊案头的公务,还有你命人送去玉清宫的那些案牍……”
应渊一愣,没想到这么久了,舅父此时才来找他的麻烦。
他呵呵笑着,轻声说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白天舅父回天上去,晚上再来这里,一夜的时间便是这里的半年,只当……”
“偷懒!”天帝瞪圆了眼睛,“谁教你这样的偷懒办法?!可是你爹?”
应渊抿着唇不住的笑,只说自己这爹在帝尊这里最大的作用恐怕便是背锅了……
玄夜每次看见天帝那老家伙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的在自己家里出入,都被气的七窍生烟。
他既觉得这老家伙碍眼没有眼色,又觉得这老家伙像是只跟屁虫。
黏住了他们一家不放手,真是令人讨厌。
黏着也就算了,竟然还在他的家里耍威风,简直不将他这男主人放在眼中。
从天帝那老家伙突然出现那天算起,到现在已经两年了。
玄夜有时都好奇,只觉凡间的时间过得特别快。
两年中,染青与他哥哥轮流去上班,每个人消失半年。
原本那老古板在家中十分不受待见,除了染青,也就只有渊儿愿意和他说上几句话。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两个小崽子似乎也喜欢上了那个老古板。
不仅仅是喜欢,甚至有些他看不明白的崇拜……
这半年,又轮到了染青回去上班,玄夜觉得妻子不在家中,自己这家务做的十分的没有滋味。
一日三餐,他仿佛将厨房里的铁锅背在了背上,背上了还不算完。
每次他做好了饭,还要亲自去一趟对门,“请”那几个祖宗纡尊降贵的过来吃饭。
星期天的晚上,玄夜将拌好的大拌菜放在了桌上。
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客厅,他一甩袖子解了围裙,泄愤般的将那围裙扔在了地上。
心中郁闷无处可发,便呲着牙用力踩了那围裙两脚,踩了两脚还不解气,便又更加用力跺了两脚。
跺了这两脚,玄夜一回身,他站在摆满了饭菜的餐桌前,将双手叉在腰间,恶狠狠盯着自己做好了的这一桌菜,长长叹出了一口气。
出了这口气,玄夜又用力搓了搓脸,余光中看见了被他撇在地上的围裙。
无奈的两步走了过去,只懒得弯腰,便用脚尖勾住了围裙的边缘,一抬腿将这围裙踢了起来。
踢起来的一瞬间,他便伸手接住了这围裙。
接着,他手掌用力,将这围裙团成一团,只出门去对门“请人”的时候,路过卫生间门前,他将团好了的围裙远远抛进了洗手间里的脏衣篮里。
站在对面的房门前,玄夜将脸上所有的戾气都收了起来。
只在打开门的一瞬间,玄夜立刻换上了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来。
瞟了一眼盘膝坐在沙发上的天帝,他故意笑呵呵的,对着客厅里各干各的几个人高声喊道,“宝贝们,玩的好吗?晚饭准备好咯,快跟爸爸回家吃饭吧~”
白九思立刻将手里的蜡笔放回了笔盒中,转头便扑到了玄夜身边,拉着玄夜的手,仰着脸喊了一声,“叔叔~”
玄夜笑着点了点头,便抬眼去看专心致志的在墙上作画的小姑娘。
花如月回头朝着玄夜笑了笑,立刻便回过头来,在墙上又补了两笔,补好了便后退了一大步。
欣赏了一下自己精心画好了的花,她心中觉得十分满意,便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
她便扭头朝玄夜小跑过去,跑过去了,又抱住了爸爸的大腿,仰着头满眼期待的问道,“爸爸快看,你看我画的花好不好看?”
玄夜瞄了一眼被这两个小家伙画的五颜六色的墙面,用力点了点头,夸赞道,“阿月画的真好~”
小女孩儿得了这夸赞,便笑盈盈的,也跟着一同去看自己画好的花。
“不过,”玄夜带着两个小的走到了墙边,俯身从蜡笔盒中捡了一只黑色的蜡笔。
他抡圆了胳膊,在墙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画完了用余光瞟了一眼还不动如山的天帝,扬声对小女儿说道,“看,这样将它们都圈起来,将别的地方统统涂黑,是不是花便显得更红了些?”
花如月歪着脑袋看了半天,心里觉得哪里不对,可想了半天,她也想不明白,只好皱起眉头去看爸爸。
又见爸爸满面的笑意,她便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高声朝坐在窗边书桌前写作业的哥哥喊道,“应渊哥哥,别写了,开饭咯~”
玄夜哈哈笑了几声,抬手揉了揉小女孩儿的头发,见小女儿仰着脑袋看着自己,他便笑嘻嘻的呲了呲牙,见将她逗笑了。
可渊儿半天也不见起来,他便转眸去看安静坐在书桌前做作业的儿子,开口唤道,“渊儿,吃饭咯~”
应渊正要回头,便听见了舅父沉声咳嗽了一声,他只好轻轻叹了口气,又将目光放在了作业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