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宝站在原地,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着赵斌。
“生了?”他的语气很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
“嗯,女孩,很健康。”
赵斌点头。
李二宝没有说话,握了握十指。
“米彩的情况不是很好……”
赵斌欲言又止:“说没几天了,我以为你知道……”
李二宝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嗯,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给你安排了佣人,要是用不习惯再说,早点休息吧。”
两个人眼神告别。
李二宝坐在车上,关上门,启动车子,朝着庄园外驶离。
后视镜里的赵斌身影渐行渐远。
李二宝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始终止不住地在抖。
他拍了拍自己的手背,可手还是在抖。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可是发现,浑身都在抖。
这种感觉,他从来都没有过。
就像是身体忽然间被抽空,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一直到进入沿海路,他才打开双闪,把车停在路边,双手僵硬地抓着方向盘,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汗湿透了。
沿海路的夜,寂静得出奇。
风从海面席卷而来,卷起一层又一层细碎的浪花,拍打在岸堤上。
车子停在路边,发动机的嗡鸣声低低地震着,像是在压抑什么。
李二宝两手紧紧抓着方向盘,手背的青筋绷起。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却完全控制不住那股从胸口往上窜的颤意。
连呼吸都变得不稳。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
清市的夜灯被海风吹得摇曳不定,
远处的海天交界像一条被风撕裂的墨线。
几只渔船的灯火在远方一闪一灭,海浪带着潮湿的味道,一阵一阵撞上防浪堤。
而他坐在这车里,却像是被封在一个无形的壳中,
空气越来越稀薄。
赵斌的那句话还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
“米彩的情况不是很好……说没几天了。”
那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又在心口一点点扩散,化成无数根细针,扎进骨头里。
他闭上眼。
满脑子都是第一次见到米彩时,那种被惊艳,被冲击的面容。
那天他帮李大宝,去陪米彩产检。
即便是穿着病服,也难掩的风华绝代。
一个真正的“绝色权贵女人”。
她不需要抬声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就足以让满屋子的人噤声。
她身上的香气混着檀香与香水,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那种生而掌控的优雅。
她是南都的风向标,是所有男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他记得她第一次看自己时的表情——
那种既好奇又带着几分玩味的笑。
“李二宝,你这样的男人,我见多了。”
“可你不一样。”
那时候的她,光芒万丈,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全场的焦点。
而他,只是那个默默站在角落的人。
后来,他们在一次次危机、权谋、互相利用与救赎之间,
把彼此都卷进去了。
她曾说过:“我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无声无息地消失。”
李二宝此刻却清楚,她真的要“无声无息”了。
可画面,忽然变成了另一幕。
最后一次见她的模样。
那时她已经被案件缠身,脸上没有了昔日的光彩,
整个人像被抽空了血色。
眼角还有被病痛折磨出的细纹,手上的戒指也松了,戴着都有些滑。
她坐在病床边,仍旧化着淡妆,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看,我是不是老了?”
那一刻,他没敢回答。
因为她真的老了。
不再是那个气势凌厉、目光明亮的米彩,
而是一个病态而倔强的女人。
还在努力用最后一点尊严维持体面。
她当时轻轻笑着说:“要是我真哪天不在了,帮我选个好地方埋吧,别放照片,别写名字。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死哪去了。”
那时候的她,还在硬撑。
可现在……
“说没几天了。”
赵斌的话再一次在他脑海中炸开。
李二宝的喉咙动了动,眼前的夜色忽然模糊成一片。
他伸手去拿烟,却发现打火机都在抖。
火苗几次点灭,他索性把烟扔在副座。
车窗外,一阵浪打上礁石,溅起的水珠被风吹到车窗上,
滴落下来,像泪痕,他靠在椅背上,
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那条无尽的海岸线。
呼吸越来越浅,胸口发紧,像被什么死死压着。
他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无力。
能在边境矿区杀个三进三出,能谈笑间决定数亿项目的归属。
能在这片充满机遇与危险的土地上建立起自己的秩序……
可面对生命最原始的、最冷酷的消逝,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握得住方向盘,握得住刀,握得住权力和财富,却握不住一缕即将飘散的生命。
“记住你说的,我生孩子那天,你一定要在场。”
米彩的声音,出现在李二宝脑海。
李二宝握着方向盘的手愈发紧,最后一脚油门,车子驶离,消失在黑暗之中。
首府,某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内。
陈立国正伏在案头,面前堆满了卷宗和文件,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
他眉头紧锁,专注于梳理一条关键的线索。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的私人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
显示的来电人让他瞳孔微缩,脸上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意外。
他放下笔,拿起手机,确认了好几秒,才按下了接听键。
“李二宝?”陈立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和审视,“真是稀罕,你怎么会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他身体微微后靠,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在清市那边怎么样?旅游圣地,环境比这边好多了吧。”
电话那头,李二宝的声音没有任何寒暄的意味,直接截断了陈立国客套的开场白:“现在查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