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火鹤童子引领着赵酉吉等五位核心弟子撤离金光洞天,那金光洞中最后一丝人气也消散殆尽。洞府深处,只余下哪吒孤寂的身影,以及那终于失去所有压制的磅礴魔念。
如同被解除枷锁的凶兽,源自本命灵珠深处的太始魔气骤然沸腾!漆黑如墨的魔气自哪吒七窍汹涌溢出,翻滚咆哮,瞬间充斥了整个面壁大殿。那光芒黯淡的灵珠剧烈震颤,其内部被污染的裂隙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吞噬着哪吒清明的心神。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意志的力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侵蚀他的元神,如同潮水般漫过理智的堤坝,疯狂占据他每一个念头。
“来不及了…” 一个念头在残存的清明中闪过。哪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更深的则是刻骨的痛苦与不甘——
“封!”
一声蕴含无上威严与凄怆的低喝在洞天内炸响。哪吒强忍着识海撕裂般的剧痛,调动最后可控的法力,双手结出繁复玄奥的法印。霎时间,整个金光洞天发出沉闷的轰鸣,无数道古朴的符文在虚空中亮起,构成层层叠叠的光幕壁垒,将整个洞天空间彻底封锁、隔绝于外界。
然而,隔绝外界只是第一步。哪吒深知,一旦自己彻底沉沦,这封闭的空间将成为魔念狂欢的修罗场,而他这具蕴含恐怖力量的宝妙莲花身,将是最大的凶器!
“混天绫——缚!”
没有丝毫犹豫,哪吒眼中神光爆射,振臂一挥。那赤红如霞、柔软却又坚韧无匹的先天灵宝——混天绫应声而出,如同拥有生命的赤色灵蛇,瞬间缠绕上他的身躯。极尽柔韧之能,一圈圈、一层层,以精妙绝伦的方式将他自己的双臂、双腿、躯干紧紧束缚、缠绕成一个严严实实的粽子。
哪吒咬紧牙关,忍受着法力被强行压制、筋骨被束缚的痛苦,他要剥夺这具身体的行动能力,以防在魔念驱使下能够施展的破坏!
但这还不够!混天绫能禁锢肉身,却难以完全镇压元神层面狂暴的魔念。
“五岳真形,镇我魔障!!”
哪吒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清明的意志嘶吼出声。他猛地张口,一道蕴含着大地厚重、山川之力的玄奥图卷喷薄而出,正是那蕴含五岳神髓的仙家重宝——五岳真形图!宝图迎风暴涨,瞬间绽放出镇压万古的无量神光!
“轰隆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图卷之上,五座巍峨神山的虚影轰然降临!东岳泰山之雄,西岳华山之险,南岳衡山之秀,北岳恒山之幽,中岳嵩山之峻……五座神山虚影带着磅礴无边的威势与镇压万邪的神性,精准无比地、以万钧之势,狠狠压向哪吒自身!
混天绫缠绕束缚他的行动能力,而五岳神山的虚影则如同无形的枷锁,沉重地镇压在他的天灵、四肢、背脊之上!这是对元神、对法力、对一切的全面压制!哪吒弓起的腰瞬间被这无匹的重压逼弯,脚下的仙石地面寸寸龟裂。他如同背负着整个天地,发出痛苦的、非人的低吼。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
魔念的反扑达到了顶点!那被双重封印激怒的魔气,如同被囚困的洪荒巨兽,在禁锢中爆发出更狂暴的力量,疯狂冲击着哪吒仅存的意识壁垒。
金光洞天内,魔气汹涌如怒海狂涛,与五岳神山的光芒剧烈碰撞,发出刺耳的尖啸与轰鸣。哪吒的身体在混天绫的束缚和五岳的镇压下剧烈地颤抖、痉挛。
他眼中的清明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明灭闪烁,时而狂暴凶戾如九幽魔神,时而痛苦挣扎如受难的仙尊。每一次挣扎都让混天绫勒得更深,让五岳虚影发出一阵阵颤抖,整个金光洞天都在随之颤抖,空间几近崩裂的边缘。
终于——
那最后一点如同琉璃般脆弱的神智之光,在魔念无休止的、海啸般的冲击下,彻底熄灭了。
哪吒高昂的头颅猛地垂下,一切的挣扎与痛苦仿佛瞬间凝固。他停止了颤抖,身体安静地被混天绫束缚着,被五岳神山镇压着。双目彻底失去了神采,只余下深不见底的、纯粹的魔性黑暗,再无一丝属于那位三坛海会大神的气息。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死寂的恐怖威压,取代了之前的狂暴,缓缓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被封锁的金光洞天。
混天绫鲜艳赤红,紧紧束缚着一尊沉沦的魔躯。
五岳神山巍峨耸立,牢牢地镇压着下方足以倾覆天地的毁灭力量。
而被它们共同禁锢的,已不再是那个心怀愧疚与重建希望的仙宗守护者,而是一个被自身心魔彻底吞噬,被太始魔气完全主宰的绝世凶魔。
乾元山内门仙苑,昔日仙家胜景如今笼罩在火元气肆虐的红光之中。火鹤童子撑起的结界如同一个巨大的气泡,将炽热与毒瘴隔绝在外,护住其中相对完好的几间屋子。
赵酉吉盘膝坐在分配给他的静室内,窗外结界光幕外扭曲翻腾的火光,映照得室内忽明忽暗。
“笃笃。”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赵酉吉早就从破窗户中看到是南宫恺前来,便道:“南宫师兄自己进来就是。”
房门被推开,南宫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是那副沉稳冷静的模样,深邃的目光扫过赵酉吉,带着一丝探究。
“赵师弟。”南宫恺走进来,反手合上门,隔绝了部分外界的红光。
他开门见山地问道:“太乙仙宗已然倾颓,危机四伏,三坛海会大神不自身难保,重建之路渺茫如烟。以你的丹道造诣,纵使在紫阳仙宗,随便投身道盟其他大势力,必然大有前途。你为何选择留下?”
他的语气平淡,却直指核心,显然对赵酉吉的选择感到不解,或者说,想确认些什么。
赵酉吉抬起头,脸上没有太多意外。他手上把玩着一枚散发着柔和赤红光芒、隐隐透出惊人火元气息的灵果——正是他从麒麟阁中寻获的火麟果。
看着这枚价值连城的灵果,再想到哪吒许诺的十二元辰炉,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点自嘲又无比现实的笑容:
“南宫师兄问得直接。说实话,我本意并未真想将自己绑在这艘前途未卜、且随时可能倾覆的破船上。”他顿了顿,手指摩挲着火麟果温润的表皮,“只是...实在架不住三坛海会大神给的‘诚意’太多了。”
“多?”南宫恺挑眉,静待下文。
“没错。”赵酉吉将火麟果小心收起,正色道:“三坛海会大神允诺的这些条件,莫说是现在濒临崩溃的太乙仙宗,便是全盛时期的紫阳仙宗,也万无可能舍得为一个金丹修士开出如此价码。此其一。”
“其二,诚然,在紫阳仙宗,安稳是安稳些。但资源竞争激烈,规矩束缚也多。而在此地,纵然凶险万分,却是百废待兴。我自诩也是身负大气运之辈,更有三坛海会大神师叔允诺的资源倾斜。在太乙仙宗,我能触及的机遇、能主导的空间,或许远比在一个条框分明的大宗门按部就班来得广阔。风险与机遇并存,师叔给的‘机遇’,足以让我甘冒这份‘风险’。”
南宫恺静静地听着,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太多波澜。待赵酉吉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利益动人心,倒也实在。”
赵酉吉话锋一转问道:“却不知师兄又是为何留在了太乙仙宗?”
南宫恺坦然道:“至于我,留下却并非真心要做这太乙仙宗的弟子。”
赵酉吉神色一肃,目光灼灼地看向南宫恺,等待着他的解释。他知道这位南宫师兄来历神秘,实力深不可测。
南宫恺迎着赵酉吉探究的目光,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个中缘由,牵涉甚广,亦非我一人之事,恕我无法直言相告。”
赵酉吉心中了然,知道再问也难有结果,便识趣地转换了话题:“师兄不愿说,师弟自然不敢强求。只是,除你我之外,还有青冥子、曹磊、李景福三人留下。对他们留下的缘由,可有了解?”
南宫恺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尤其在听到“青冥子”的名字时,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重了几分。他沉默片刻,似乎在快速斟酌着措辞。
“曹磊、李景福……目的不明至于青冥子……”
当提到青冥子时,南宫恺的语气变得异常沉重和严肃,他直视着赵酉吉,一字一句地告诫道:“此人极其危险。赵师弟,你务必万分小心于他!”
赵酉吉心头一凛,郑重的点了点头。
如今南宫恺如此郑重其事地警告,虽未点破青冥子底细,但其态度已说明了一切。这绝非同门间的寻常提防,而是对致命威胁的预警。
“师兄的意思是...”赵酉吉沉声问道,试图捕捉更多信息。
“他的图谋,远超你我想象,且手段狠辣,毫无顾忌。”南宫恺没有详述青冥子觊觎阎罗招魂幡及其酆都背景,只是再次强调其危险性。
“金光洞内,他不敢轻举妄动。在此地,规则崩坏,人心浮动,正是他这等人物兴风作浪之时。赵师弟你身负炼丹绝艺,又深得三坛海会大神信任,恐怕早已入了他的眼界。切记,离他远些,莫要与他有任何私下牵扯,更不要试图探究他的秘密。保全自身,方为上策。”
赵酉吉笑道:“看来师兄留在太乙仙宗多半就是因为这青冥子了。”
南宫恺也笑了笑,却并未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