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骨制造的风铃,发出悲悲戚戚的呜咽声。
这座古老的城池,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几百岁,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年龄。
王庭穹顶垂落的三十六盏号称千年不灭的铜灯,竟然因为不知名的缘故,一夜之间就熄灭了十七盏!
腐烂的葡萄酒汁液,顺着昂贵的鎏金廊柱,肆意流淌,将镶嵌着和田玉的地砖,腐蚀出一个个蜂窝状的孔洞。
这本是侍奉神明的贡品,这会儿却早就被打翻在地,成了朝臣们宣泄恐惧的对象。
神,还可以相信么?
那么为何没有神明的力量,去对付恐怖的飞天恶魔?
“圣城的粮仓里……已经爬满了食尸甲虫。”新任的财政大臣,将一袋发黑的麦种,倾倒在王宫大殿中,粘稠恶心的虫卵,顺着麦粒的缝隙滚动,伴随着大臣颤抖的声音,“上周,咱们的粮食还能喂饱三万匹战马,但现在……连老鼠都已经开始互相吞食。”
十余名掌握重权的官员,齐齐脱下右臂的袖套,露出布满黑斑的皮肤,满脸都是激愤的神色。
其中一个颤巍巍的老头,举起化脓的右手,被黑死病侵蚀腐烂的指尖,几乎都要触到王座,咬牙道:“大汗你看!这黑死病现在在圣城之中,到处都是,无时无刻都在啃食我们国家忠心的子民!难道这就是我们发动伊犁河圣战的唯一收获么?”
“今天早晨!东城埋了七百具尸体!”军务大臣冷笑着踢翻果盘,腐烂的水果滚到人群中央,只听他怒吼说道:“但还是刹不住!根本控制不住!黑死病毒,连同明军的毒雾,马上就要毁了整个国家!”
他猛地撕开衣襟,胸口是被砒霜毒蚀的狰狞伤口,溃烂的皮肉间竟然有白色的蛆虫扭动……
王宫深处,隐隐传来锁链的拖曳声。
数十名占星师,被铁钩穿透锁骨,血肉模糊,凄厉的惨叫声不断传来,却无人怜悯这些该死的家伙——当日若不是他们妖言惑众,岂能有伊犁河的惨败。
老丞相双手颤抖,匍匐在地上,捧着精心炮制的降书,虽然一言不发,却无疑代表着几乎整个朝堂的意见。
不用看,帖木儿也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向大明摇尾乞怜么?
哼!
你们这些人!
你们这些人,就算投降大明,或许还能苟延残喘,甚至还可以继续混个一官半职,毕竟大明就算占领这土地,也需要有通晓环境的当地人来打理。
可我呢?
大明皇帝,难道会放过我么?
该死!
穹顶的一盏铜灯,忽然间爆裂。
飞溅的滚烫热油,瞬间淋在帖木儿华贵的白貂大氅上,令帖木儿仅剩一只的独眼,更加狰狞,射出烦躁的光芒,直欲择人而噬。
然而朝臣仿佛没注意到这小小的细节。
十二名主降的官员,分别呈上各自的信物,表达自己的观点。
镶嵌着圣徒遗骨的经书,镌刻着家族徽记的金印,甚至遵循古老的仪式,献上襁褓中摇晃手脚的婴儿……
投降,已经几乎成了整个撒马尔罕城的意志。
“九大行省的贵族,联名情愿,要求归顺大明,放弃一切抵抗……”侍从展开三尺长的羊皮卷,密密麻麻的血指印呈现在众人面前,在火光下宛若是蠕动的蛆虫。
“就连腾格里神庙的大祭司,都做出了明确判断,倘若我们再……”
帖木儿忽然站起身,顿时打断了这些絮絮不止的唠叨。
一脸黑气的帖木儿大汗,铁靴踩碎满地腐烂的水果,独眼中倒映着这些可恶的墙头草,脸上泛起的杀意,越来越清晰,不加掩饰。
“大汗!”老丞相并非不识时务,但他实在想不出,撒马尔罕城,还有什么可以用来抵抗大明天威的资本。
咻!
弯刀划过老丞相的脖颈,喷涌的鲜血,竟是溅了帖木儿一头一脸,令他的面孔无比扭曲狰狞,宛若从地狱中走出的嗜血魔神。
“拖下去!用他的肠子,修补撒马尔罕的城墙!”
帖木儿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碾磨骨头。
两名亲卫立刻上前,当着一众目瞪口呆的朝臣的面,将尚未彻底断气的老者腹腔剖开,将还冒着热气的内脏,熟练地编织成恐怖的绳索!
这是帖木儿汗国古老的筑城仪式,当然不是取这恐怖绳索的坚韧,而是用这种近乎癫狂的方式,震慑宵小,据说叛徒的内脏混合骆驼胶,填补城墙缝隙,能够得到神灵的庇护,表达死战到底的决心。
老丞相,只是第一个。
短短数日之间,王庭穹顶垂落的锁链,不知震颤了多少次,上面滴落的鲜血,在大殿上形成蜿蜒的溪流,混合着葡萄酒的汁液,散发出混合的奇异腥气。
四十八颗悬挂在铁链上的人头,互相碰撞,发出空洞的骨响,这都是这几天被处决的主降派的家眷!
最小的头颅,还只有拳头大小,尚未闭合的眼窝里,还凝结着乳白的胎脂。
终于,整个撒马尔罕城中,无人再敢谈投降二字。
又是一次朝会,铜钟响过了足足一刻钟,战战兢兢的文武百官,才瑟缩着踏入王宫。
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今天。
众人很快发现,原本摆放波斯地毯的位置,竟换成了带着倒刺的马鞍。
大汗顽抗的决心,太坚定了!
众人心中叹了口气,谁也不敢再表露出任何软弱。
“大汗!”
军务大臣无疑是很识时务的俊杰,第一个站出来,大声说道:“伊犁河的失败,只不过是长生天对我们的试炼!哪怕我们的战士都成了毒雾里的白骨,但他们的灵魂,正在腾格里山巅磨刀,将给狂妄的明军,最沉痛的一击!”
该死!
不要脸!
朝堂沉默着,无人应和,却也无人反驳。
灵魂磨刀?
是,只剩灵魂了!
现在,就连城外的绿洲都几乎全被死尸和病毒污染,难道要让咱们的战士,喝骆驼尿作战吗?
唉!
执迷不悟的大汗,你到底还要用多少子民的血肉,来喂养战神的饥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