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庆宫。
文褚恩双眼无神的看向鱼缸里两条游弋着的黑白鱼。
他原本只是庶出，又是个男孩，在文家除了爹爹疼他，其他哥哥姐姐并不待见他，主父身体不好，母亲花心，主父去世后，因为爹爹长得好，母亲便挑了爹爹做续弦的正夫，他也沾了爹爹的光，占了嫡字。
不过母亲重视女儿，即便他如何乖巧忍让，明面上放弃学习自己喜爱的棋艺，从不抢哥哥姐姐们的风头，母亲也依旧会因为他是男儿不喜他。
不过需要他的时候母亲又会对他好，譬如送他入宫，他伸出手指轻轻戳到鱼缸壁上，也只有送他入宫这件事，母亲没亏待他。
千弈端了膳食进来，抱怨道:“侍君，御膳房送来的饭菜一日比一日差，今日的米饭都馊了，这还怎么吃。”
文褚恩回神，并未坐下，只淡淡道:“放下吧。”
“是，那千弈先退出去了，侍君吃完再喊仆侍。”
文褚恩没有抬眼，出声叫住了他，“等等。”
千弈脚步顿住，有些奇怪的看向文褚恩。
“砰”的一声，突然鱼缸碎裂，水花和碎片溅在地上，分崩离析。
“侍……侍君。”千弈一脸震惊，这鱼缸侍君平日宝贝的很，这会怎么自己打碎了。
文褚恩蹲下身，弯了弯唇角，将地上乱蹦的两条鱼捡起来，朝千弈说道:“这两条鱼是我从府中带进宫的，千弈，你也是从文府陪我入了宫的。”
“侍君，您……您怎么了？”千弈一阵害怕，瑟缩的跪下，他觉得文褚恩有些诡异，被圈禁了这么久，他今日是第一次见文褚恩笑，只是笑容一点也不温和。
怎么了？他就是有些寒心。
千弈是家生子，他一直以为用着放心。
可背叛他的，也是他最信任的以及他的亲人。
文褚恩敛了笑，冷声问道:“假孕的药是你放进我用来调养身体的汤药里面的对不对？”
“只要你说出是谁指使你背叛我的，我就放过你。”
千弈摆摆手，急忙否认，“侍君，您听谁说的，仆侍没有啊，仆侍伺候了您十年呢，怎么可能会害您？”
文褚恩见他不承认，继续道:“往日帮我熬制药材的宫侍除了你，千对 ，便只剩小厨房的两个宫侍了。”
“不过假孕药与宫外还有联系，另两个我托魏哥哥查过，他们没见过宫外的人且身上也没什么赃物，不可能是他们，倒是你和千对替我见过文家人。”
千弈闻言，不停的摇头，试图辩解道:“侍君，您心地纯善，千弈可是一直伺候您的，怎么可能会害侍君呢，还有千对，说不定是他……”
“可是最能让我假孕的那个月只有你，只有你见了文家人，但我不记得我让你见过。”
文褚恩闭了闭眼，“还有除夕那夜你明知我还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身体虚乏，你却第一时间告诉我闻蹊怀了孕，你想让我死？”
千弈身子颤了颤，紧紧攥上文褚恩的衣衫，依旧否认，不停说自己没有。
文褚恩见他不认，狠心甩开了他，下一秒他迅疾的箍住千弈的嘴迫使他张开，然后将两条黑白鱼逼迫他活生生吞下。
两条半死不活的鱼便顺着千弈的喉咙滑入了腹中。
千弈声音充满了哀求，窒息感充斥着他的咽喉，伴随着恐惧，痛苦而艰难的发出声音，“侍君……侍君，饶命……唔……”
他身体蜷缩，瘫倒在地上，面色剧变，头也痛得厉害，呜咽道:“侍君，你杀了我，陛下要是知道……”
文褚恩擦了擦手，起身冷冷道:“那人许了你什么好处？”
见千弈不说，文褚恩又道:“就算我如今被陛下下旨幽禁，也还是侍君，你只是宫侍而已，杀了你只要随便寻个由头，谁会在意呢？”
“你……”千弈强撑着支起身，抱上文褚恩的腿，求饶道:“侍君，侍君我是有苦衷的……”
文褚恩揪上他的衣襟，冷声逼问，“是谁？”
千弈无力垂首，他嘴唇嗫嚅着，声音细若蚊蝇:“我……我不能说。”他吃力的颤抖着在地上写了一个字。
文褚恩面无表情的将金豆塞进了千弈口中，千弈的身体猛地一颤，原本就微弱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起来，双眼瞪大到极致。
很快，千弈的身体彻底瘫软在地，一动不动，再也没有了丝毫生气。
文褚恩起身，漠然道:“我自认没有苛责过你，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片刻后，他喊了千对进来。
千对见了房中情形，怔愣了许久，“侍君……”
文褚恩神色自若，“千弈行为不轨，盗窃主子银钱，被发现自尽了，把他拖下去。”
说着文褚恩将自己唯一的金簪送给了千对，“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知道的。”
千对本想推辞，却被文褚恩按下，忐忑道:“是，侍君。”
——
千对再次回来，已经是夜晚，“侍君，人让女监送走了，到了乱葬岗。”
“嗯。”
房间重新清理了一番，干净无比，文褚恩看向千对，温声道:“将陛下送我那把箜篌拿出来。”
千对:“是。”
须臾，箜篌便摆了出来，文褚恩拨了拨弦，轻声道:“帮我托人打听一下虞侍君。”
“侍君是指打入冷宫那位还是另一位？”
文褚恩:“都要。”
“是。”
——
各宫发放了冰块的份例，消淡了些许酷暑。
姬幽用了晚膳正打算去明华宫，她今儿翻了魏锦宵的牌子，乍然听到一阵动听的曲调，姬幽让人停了下来，“这箜篌……”
夏意见状，适时道:“陛下，是从欣庆宫传出来的。”
“嗯。”姬幽颔首，想起什么，让人摆驾去了欣庆宫。
——
欣庆宫有些凄凉，只殿外燃着几盏烛火。
守门的宫侍见姬幽进来，立即站直了身子。
姬幽走到传出箜篌曲的屋子，宫侍急忙行礼，一边推开了门。
姬幽踏入，屋里只有窗外洒进的月光，曲子顺势停下，她开口问:“怎么不点灯？”
话落，身后的宫侍急忙燃上红烛。
内室屏风后，文褚恩紧张道:“陛下……你先别进来。”
他解释道:“陛下……臣侍暂时不方便，只在屏风后面可以吗？”
屋内明亮起来，姬幽没再往里走了，她坐到软榻上，饶有兴趣的轻笑一声，“你弹得是凤求凰。”
文褚恩声音绵软，眼睛弯了弯，“陛下听出来了，这段时间臣侍一直在练这首曲子。”其实不是练，他早就会了，但他不能再坐以待毙，就连着数日一直弹，不停的在找机会，万一陛下有一日路过呢，万一陛下听到了就想起他了呢。
姬幽抿了口茶润肺，缓缓道:“朕半年没见你了，还好吗？”
文褚恩咽了咽喉咙，微微哽咽，“陛下还……记得我？”
“朕记得你的声音，朕有没有说过你的声音像云絮一样绵软。”
声音么？文褚恩第一次听姬幽这样说，他吸了吸鼻子，“是……陛下喜欢的吗？”
姬幽:“褚恩，不相信朕会喜欢？”
相信？后宫侍君太多了，他真的可以相信陛下也有一点喜欢他么？文褚恩擦了擦泪，渐渐从屏风后走出，他露出陛下曾赞他的两个好看的梨涡，浅笑道:“相信，陛下也可以相信我吗？”
相信他假孕一事不是他刻意为之，是有人害他。
但此时他没有勇气提起，他怕惹恼陛下，他等了许久才等到的机会，他走到姬幽面前，眼神明亮水润，他今日只求陛下能解了他的禁。
眼眶有泪水打转，他断断续续道:“陛下……陛下，褚恩想你。”
瘦了，姬幽伸出手轻轻一带，将他拉进怀里，上下打量着他，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强忍着没落下泪来，他容颜清纯无比，如今却穿了明艳的红色衣衫，似有欲色流转。
姬幽看了好一会，轻声道:“你变了。”
文褚恩睁着水汪汪的小鹿眼定定的看着姬幽，轻轻摇头，真挚道:“没有，褚恩对陛下的心永远不变。”
姬幽拢了拢他的衣衫，轻笑一声，“你从前不会穿这样艳的衣衫。”
文褚恩怔了怔，陛下还记得他之前喜欢穿什么吗？
姬幽捏了捏他的脸蛋，她低缓道:“不过褚恩的模样没有变，一如往昔，像一只乖顺的白兔。”
姬幽眉眼含笑，关了半年，看来被苛待过，不过肌肤更白了些，眼睛依旧亮晶晶的，最重要的，他眼里都是她，倒是难得。
“兔子？”文褚恩感觉颈侧有些痒，他歪了歪头，第一次听姬幽说他像兔子，兔子胆小温和，他不想做兔子了。
姬幽挑开他的腰带，在他喉结处徘徊，吐息，微喘着气，“是啊。”
文褚恩眨了眨眼，环上姬幽的脖颈，软糯道:“褚恩不想做兔子，会……会被吃掉……”
胆子大了些，姬幽扣住他的后颈，碰了碰他的唇，低笑一声，“谁会吃你？”
文褚恩脸颊霎时变得红润，眼睫忽闪，呼吸微弱又沉浮，低喃一声，“陛下……”
姬幽将唇凑近他的耳畔，“放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