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凯瑟琳哪里知道，吉榭尔老师这会儿最大的收获就是鉴赏盖亚帝国王室收藏。
女精灵勉强适应了室内无处不在的珠光闪烁，她瘫坐在书房中间那张没有被挪走的书桌前扶额，这张桌子大概因为过于沉重，被王后仁慈地允许留在这里。
书桌抽屉已经全被打开，没想到连这里面都塞满了珠宝，吉榭尔对那位未曾谋面的王后感到绝望，难道她的人生除了这些亮晶晶的石头就没别的了吗？
外面巡逻的脚步声轻重发生了变化，守卫已经换岗了。变形药水带来的异样感在皮肤下流动，吉榭尔估不适地转动脖颈，她估算最多还有几个小时，药剂就会开始不稳定。
必须得准备离开了……在那之前，她需将这里恢复原样。吉榭尔弯身将抽屉一个个推回去——
——等等，那是什么？
此刻她变身的蕾拉是个矮小的人类女性，视线低矮。正是这意外的身高，让她在俯身推回抽屉时，眼角余光捕捉到书桌下方地砖上一块异样的反光，那里比其他区域更显光滑！
精灵当即蹲下了身。
这位置对正常身高的人来说，恰好被沉重的桌面遮挡得严严实实，却偏偏被她这“矮个子”逮个正着。
“有意思……”吉榭尔伸出食指，探性地按压那块光滑的地砖。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直到她加大力度，突然听到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咔嗒”声。紧接着，房内某处响起了幽微的震动！
吉榭尔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她猛然抬起头四下寻找，盛满宝石的高柜在轻颤，接着是衣料堆陷落的沙沙声！
书桌前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弹起，瞬间闪至西侧墙边，那里堆积如山的华服正向墙内骤然裂开的黑暗甬道倾泻！吉榭尔反应快得惊人，闪电般出手拽住了下方即将倾倒的沉重衣架，硬生生止住了那可能引发轰响的坍塌。
一个她之前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暗格！吉榭尔看着向下延伸进黑暗的楼梯突然释怀地笑，她就知道！矮人负责建设的王宫怎么可能没这些东西？
赞美母神，赞美矮个子！——吉榭尔在心中高呼。
暗格内的通道比外面拉紧窗帘的书房更加幽暗，吉榭尔不敢在王宫中使用魔法，转身又去多宝阁上翻出一块夜光石才屏住呼吸钻了进去。
幽蓝的光晕下是扑面而来的陈腐气息，封印近千年的密道被打开，哪怕吉榭尔脚步轻得不能再轻，还是荡起了不少灰尘，她捂住口鼻高举夜光石，直到双脚踏上暗室坚实的地面，才敢稍稍放松。
一间暗室，独属于卓拉大人的暗室。
吉榭尔几乎立刻就做出了判断，比起上面浮夸的衣橱，这里倒是更像一间真正的书房。
四壁皆是黑黢黢的厚重书架，哪怕这么多年也没有倾倒，只是上面零散摆放的典籍和卷轴就没那么走运了，它们皆已腐朽，稍一碰就湮灭成灰，吉榭尔试了几试都没能成功打开一张。
她干脆放弃，转头看向了室内唯一一张长桌。
燃烧过的烛泪仍垂在烛台上，打开的墨水瓶将桌上的羊皮纸压平，插在里面的鹅毛笔被墨水变质后长出的杂质包裹，向桌上的羊皮纸蔓延又干涸，所有物件都像是凝固在某个未完成的瞬间，像是主人不过是短暂离开一下就会回来。
可吉榭尔知道，这里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人类生命短暂的可怜。她叹息着凑上近前，轻轻对着桌上的灰尘吹了口气。
“亲爱的芙丝特温，在高庭短暂的春天中向你问好。”
没想到羊皮纸最上方的一行字迹赫然露了出来，熟悉的名字令吉榭尔眉头一跳。
这是……人王写给芙丝特温大人的信？！
吉榭尔几乎趴在了桌上，羊皮纸糟烂得不成样子，她根本不敢将其拿起，只能一点点吹走上面的浮灰，试图辨认其上的文字。
“我已经好几年没在联盟会议上见过你了，我亲爱的战友，你知道几年对于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你这个无情的家伙。”
卓拉的字迹并不好看，谁都知道这位人王是奴隶出身，直到母神将她带至身边后她才开始识字，吉榭尔还记得曾有人当面吐槽这位女王的字迹难看，她却一脸无所谓地说：“能看懂就行了，我可是要成为国王的人，说不定未来会有笨蛋把我的字当成一种书法字体来吹捧呢！”
母神当时就在一旁哈哈大笑……吉榭尔恍惚地勾唇，又立刻放下。
后世有没有将人王卓拉吹捧成书法家吉榭尔不知道，她只知道这狗爬字令她读得十分艰难，那破旧羊皮纸上又布满了墨水里长出的杂质，已经完全无法将其分开，字迹断断续续，只能跳着看。
“……听艾洛希尔说你又将泽菲里恩赶出了精灵之森？可怜的小家伙，他信了你那套龙族不与同类共同生活的说辞，但对于一条幼龙来说独立筑巢是不是还太早了？他还是个孩子呢。当然了，我也只是随意感叹一下，请不要把他送到我这里来！”
这似乎只是一篇两位老友日常寒暄的信，可吉榭尔回忆着，在盖亚帝国建立初期，联盟以及几位英杰的关系似乎已经有些……紧张？而接下来的内容，证明吉榭尔没有记错。
“……你对我的选择不满，其实我都明白。可亲爱的芙丝特温，恒久的生命让你对时间的感悟十分微弱，若是身边无事发生，你可能根本意识不到它的流逝吧？可我不一样，每一年的花开，蝉鸣，落雪，对我来说都是催促的钟声……还有偶尔在阴雨天酸痛的旧伤痕，它们都在提醒我时间不多了。”
“……可我必须那么做，我觉得我必须那么做。贪婪？野心？严酷？厄里纳克斯代表他们两兄弟宣布离开时，好像是这么说的，大家都这么觉得吧？
我不否认，变革必然带来阵痛，也必然会伤害到一些无辜的人，可想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创建一个我理想中的新世界，还有谁能比我自己更能理解我的理念呢？我真的需要更多的时间，在理想达成之前，我不会让权给任何人，任何。”
“……没有人比我自己更值得信任，更能将我的政令执行下去。”
“……我相信如果莉莉丝还在，她会理解我做出的决定。”
“亲爱的老朋友，你也在想念她吗？”
“……我有时也会想，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去掉财富、人口、权力与欲望的渴求还有什么在？然后我就会想到你们，想到莉莉丝。我已分不清我想要建立的是自己理想中的国度，还是莉莉丝描述过的一定会达到的未来。
……芙丝特温，你觉得莉莉丝她真的已经离开了吗？”
无声的喧嚣在吉榭尔心中爆开，震荡着她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