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是怎么死的呢？能让他自己说说吗？”
“卢卡斯！”
汉娜看着前方那副看不见人影却仍能行走的空盔甲转过身来，对着卢卡斯的方向张牙舞爪，无奈地叫停他的问话，“他说对一个亡灵问这种话太不礼貌了，这是他的隐私!”
“切，人都死了还在乎死因吗？我们穷人都没有隐私，死人居然有……”卢卡斯背在脑袋后的双手向上伸展，嘟囔着伸了个懒腰，侧身灵巧避开身边穿行的矮人们。
此时此刻，在与高庭远隔千里的黑石铎，这些学生模样的人类正在街道上闲逛。那副身着盔甲的亡灵骑士是汉娜在此地购入亡灵书时赠送的，大家对他抱有极高的好奇，各种问题问个不停。
今日小圣树的光芒格外璀璨，给街头所有人的身上都镀了一层金边，如同温暖的夕照。时间已临近傍晚，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麦酒、烤兽肉与铁毡上金属冷却后的混合味道，卢卡斯深深吸了一口，露出惬意的表情。
“我还是喜欢这里，我们就不能多呆一晚上，明天早上再走吗？”卢卡斯不再和亡灵较劲，他再次被街边店铺里的新鲜玩意儿吸引走了注意力。
自从莱瑞尔失踪起，麻烦事接踵而至，他们一行人整日在高庭和歌蕾蒂娅之间疲于奔命，难得有这样一个没有烦忧的周末假期。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久违的放松笑容，卢卡斯更是乐不思蜀，完全不想踏上归途。
“该买的已经都买了，你不是也拿到新武器了吗？我们可是头一批拥有龙钢的守护者呢。”露露的守护者加雷一脸满足地拥紧了佩剑，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种新钢出炉的温热。
卢卡斯盯着街边橱窗里闪闪发光的矮人机械小玩意儿，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火山中心的巨人熔炉还没烧起来呢，这些都是小炉子做出来的试验品罢了。说白了，我们就是莉莉丝说的那种‘小白鼠’——”
“你可以不当小白鼠的。”戏谑的声音刚起，卢卡斯腰间那柄崭新的龙钢佩剑“噌”地一声自行出鞘，闪烁着凛冽的幽蓝寒光悬浮在半空，作势就要朝声音来处飘去！
“诶诶？！别啊！”卢卡斯吓得一个激灵，身手敏捷地一个飞扑，死死抓住了剑柄，才没让这宝贝疙瘩飞走，他赶紧扭头，对着后面缓步走来的莉莉丝和泽菲里恩堆起讨好的笑容：
“试验品怎么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当小白鼠了，不，我最喜欢当小白鼠了！感谢莉莉丝小姐给我这次宝贵的机会，哦，还要感谢尊贵的，慷慨的泽菲里恩大人！这不是等你们等得太久了，人一无聊就容易胡说八道……”
莉莉丝翻了个白眼，飘在半空的佩剑没了魔力依托，带着主人朝下摔去。
“诶哟！”
卢卡斯抓着剑狼狈跌落在地，路过的矮人们爆发出一阵哄笑，他倒是一点也不害臊，爬起来拍拍灰，笑嘻嘻地将剑插回剑鞘，只是瞥了一眼莉莉丝的脸色，就识相地缩回了守护者队伍里跟伙伴们嘀咕起来：“他们怎么脸一个比一个臭？又吵架了？”
卢卡斯观察得挺准，坠在队伍最后面的泽菲里恩眼眶微红，正黑着脸对莉莉丝喋喋不休地抱怨：“这些矮子心眼比他们的矿洞还多还黑……还有你！你什么时候偷偷收集了我那么多眼泪？说好的出来玩就是让我做这种事，你还骗了我的金子你这个坏女人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
“停停停！”莉莉丝被他念叨得烦得不行，赶紧打住他的狗血文咯噔台词。
“明明是你自己被那些工匠几句‘英杰大人’哄得嘴巴都咧到后脑勺，一听说那个取眼泪的仪器是专为‘尊贵的天空霸主泽菲里恩大人’打造就趴上去了我拦都拦不住！钱也是你自己听卢卡斯几句马屁就非要展示财力——”
她竟然把自己摘的这么干净！泽菲里恩气得眼睛都睁圆了，还没想出如何反驳她的鬼话，就听见旁边那个黑发小子低声提醒道：“莉莉丝，时间不早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是啊，我也逛累了。”吉安娜在前面打了个哈欠附和，“这里的商店虽然很有意思，但东西我还是吃不惯，我想回歌蕾蒂娅吃晚饭。”
“我也一样，也许可以去红枫叶看看老板娘又出了什么新菜。”莉莉丝立刻响应，果断示意大家往传送阵的方向前进。
众人一唱一和，默契十足，插不上嘴的黑龙很快就忘了生气，再由卢卡斯油嘴滑舌地一顿拍马屁，等走到小圣树下时，这家伙已经又喜笑颜开了。
“说得对！要不是有我，你们这些家伙能做成什么？”泽菲里恩高傲地扬起下巴宣布，对着这帮小毛孩露出习惯性的嫌弃表情。
“没错没错，要不是有泽菲里恩大人，那个矮子王也不会用最高礼遇迎接我们，莉莉丝真是沾了您的光呢！”卢卡斯自认已经完全掌握了讨好一头龙的方法，朝着莉莉丝露出得意笑容。
小圣树下除了传送阵就是大大小小的纪念碑，最前面的露露挽着汉娜边走边感叹：“会不会有一天，我们的名字也会被刻在这里呢？我们可是推动了第二次联盟建立呢！”
落在最后面的泽菲里恩听力极佳，闻言突然就没了笑容，卢卡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吹捧过头又惹怒了这喜怒无常的家伙，干脆拽起伊恩开溜。
“刻在这里又不是什么好事……晦气的东西！”莉莉丝注意到泽菲里恩的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名字的石碑，眼底掠过一丝落寞，但他嘴上依旧恶声恶气地低咒。
他不愿再看，低头躲避时正对上莉莉丝探究的视线，不由得冷笑一声。
“刻上石碑就真的能在历史中不朽吗？谁会纪念这些家伙呢？可笑！不过是摆设！”泽菲里恩冷脸说话时倒真有几分黑龙大人的威严，“我也曾向他们的后辈谈起他们，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传记一半都是编的！”
“你啊。”莉莉丝看着他冷峻的侧脸线条，温声说道。
“……什么？”泽菲里恩莫名其妙。
“真正的纪念碑并非冰冷的石头，而是活人的记忆，只要你在，不就有人纪念他们吗？”
泽菲里恩抿紧了嘴，带着金光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可有的人偏偏忘了，什么都忘了……还把人类世界的一切看得如此之重，她整日忙忙碌碌，为了个可笑的目标乐此不疲地奔波，一想到这些可能都是她在为了“回家”做准备，泽菲里恩就感到一阵烦闷和失落。
就应该一滴眼泪都不给她的！他有些赌气地想。
见泽菲里恩不说话，莉莉丝体贴地留给他缅怀旧友的时间，自己朝着小圣树的方向走去，这棵像是浇铸了铁皮的小圣树依旧散发着来自地心的温度，触手一片温热，可这次她等了许久，也没像在学校中那样听到任何不寻常的对话。
难道要在这儿睡一觉才行吗？——莉莉丝眼底闪过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