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蕾蒂娅城治安大厅的茶水间里又有了新话题。
——监牢里今天被关进了两位不太寻常的客人，竟是歌蕾蒂娅学院的学生。
“这不是很正常吗？那些守护者每天学的就是怎么打架。”
有位刚刚巡逻回来的治安官先生找到了自己的茶杯，先灌了一大口冷茶才加入了话题，他们每天巡逻见的世面多了，颇有些不以为然。
“那不一样，他们在学校里怎么闹都无所谓。”
一旁一位中年女士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皱紧的眉头表明她显然对那些守护者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
“他们殴打的是校外人士，一个毫无还击之力的普通人!在场许多人都证明，是那些守护者毫无理由地阻拦马车并行凶。”
“那位可怜的先生是个在市政厅注册了的正经商人，从无犯罪记录。”有人补充。
“诶呀，学院这几年无序扩招，我就知道早晚要出乱子，毕竟是一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别这样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最终要去哪里。”
“……啧，又碰上麻烦官司了呢！”
“不行，我得去看看那些惹麻烦的年轻人是谁，以后怕是要常见了。”
有位老治安官对那些问题少年颇有怨言，端着茶杯嘟嘟囔囔地推开门，往治安大厅深处的监牢方向走去。
……
粗大的铁栅栏后，有两个身影靠墙席地而坐，各自占据了监牢的一角，他们身上那规整的校服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们会被开除吧？”
卢卡斯率先开口，打破了监牢中的死寂。
伊恩原本一直仰着头，睁眼望着卢卡斯头顶那扇仅能投入一线微光的高窗。
他的一边脸上有明显的擦伤，是治安队赶来后将他按在地上造成的，此时已经凝聚了斑斑点点的血痂，听到卢卡斯开口他才回神，随即答道：
“那不好吗？”
卢卡斯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你已经有能力在歌蕾蒂娅立足，离开学院，你也可以在城中找一份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和自己的母亲、姐姐一起过安稳的生活，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伊恩语气中带着真实的困惑。
卢卡斯愣住了。
是啊，这不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吗？歌蕾蒂娅城很好，很安全，离开学院他再也不用偷偷翻墙出去压榨所有课余时间打工，也不用在将来为碧舍普家族卖命……
他这样想着，眼前晃着的却全是学院中的点点滴滴，那些食堂餐桌上的插科打诨，那些训练场上挥洒的汗水。
要抛下他们吗？
“……那我这些年训练课上受的苦不全都白挨了？”卢卡斯果断摇了摇头，看着伊恩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实在刺眼：“你光说我，那你自己怎么办？你可是主犯。”
虽然卢卡斯坚称是自己教唆的才被一起抓进来，但动手的毕竟是伊恩，这家伙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我没关系的。”伊恩将一条腿屈起，目光仍追随着卢卡斯头顶那点光亮，“就算被开除了，我也还是会和莉莉丝一起去奥兹勒，我是她的守护者。”
“伊恩，你到底为什么……”平复了最初的紧张无措，卢卡斯终于问起打人的原因。
伊恩却并未回答他，他只是又说了一遍：“我刚刚的建议是认真的。”
“………”
“你那个姐夫不是好人，他和我以前遇见的一些人一样，他们信奉野蛮的生存法则，唯有拳头和强权能让他们畏惧，你为了你姐姐一再退让，也换不来他对你姐姐的尊重和爱护。”
他的语气一如往日和他探讨训练技巧般平静，卢卡斯终于愕然，明明几乎每天都能见面，但他似乎今天才了解了一些这位沉默寡言的朋友。
“要么像我一样，打到他害怕，要么你就自己变成需要他巴结的角色，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伊恩很少说这么多话，他自己都有些不习惯，顿了顿又补充：“你也可以在城里做生意，我想莉莉丝会愿意帮助你的。”
“不要埋怨你的姐姐。”
伊恩始终没有看向卢卡斯，他望着那点天光，眼神仿佛穿透时光，回到了遥远的童年：“贫困会消磨掉人的许多品质，让人变得短视、胆小，甚至放弃尊严，在有限的选择里，她已经尽力了。”
“伊恩……”卢卡斯看着半张脸隐入黑暗的黑发少年，对方的神色模糊不清，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我记得你有一个——”
“弟弟。”伊恩没有否认，牢房的阴影似乎在他深邃的五官上加深了：“我们当年……应该比你之前的境况更糟糕一些。
他是个胆小的家伙，虽然之后也过了几天好日子，但……他还是死了，胆小怕事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头里，当危险来临时，他选择了最懦弱的那条路。”
伊恩沉默了一息：“当时的我，没有办法。”
卢卡斯似乎终于明白了伊恩今天那沉默的愤怒源自何处……
再想起珂萝那双总是惴惴不安的双眼，卢卡斯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缝。
“……我会认真考虑的。”他思考了许久，郑重朝对面说道。
虽然可能会面临老师的询问，同学的不解，甚至可能被嘲笑是逃兵，但是如果要看着珂萝在他眼皮底下一点点枯萎，他似乎也做不到……
监牢里再度安静下来，伊恩自提起了弟弟后就不愿再开口，阖上眼睛准备小憩。
见他对于处境毫不担忧，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卢卡斯反倒成了坐立不安的那个。
“喂，就算你不怕坐牢，不担心能不能毕业，那舞会呢？就这么错过了？”卢卡斯屁股朝前挪动，离伊恩近了几步。
“那礼服呢？那可是莉莉丝亲自帮你设计的舞会礼服，也不穿了？”他看着伊恩翕动的睫毛，“啧，怎么能放松成这样，我们闯祸了诶……”
伊恩被他念叨得只能再次睁眼：“上一次我闯祸后，就来到了歌蕾蒂娅，认识了莉莉丝和你。所以，闯祸对我来说不算坏事。”
卢卡斯无语：“真乐观啊，谁给你的底气——”
他话音未落，监牢外的走道里便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钥匙串清脆的碰撞声，锁芯转动，粗重的铁门应声而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利落地弯腰钻了进来。
“事情解决了。”莉莉丝拍拍手，语气轻松得像是来叫他们去吃晚饭，“我们走吧。”
卢卡斯：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