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萝，什么声音？”
深夜的卧房里，弗雷德被肋间的抽痛惊醒，听到了外面发出了轻轻响动，他在黑暗中摸索身侧，却发现床榻空了一半。
没有回应，只有老座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回响。
“噢，该死的……”弗雷德一手按在肋上发出痛苦呻吟，他又唤了一声，这次带上了明显的不耐。
终于，厨房方向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门被轻轻推开，美丽的妻子站在光影交接处，手里还拿着一个熨斗。
“我睡不着，在熨你的礼服。”她轻声解释，像是怕惊扰了夜的宁静，“你说过明天还要穿的。”
弗雷德皱起眉头：“让城里的洗衣妇做就好。”
“可我比她们做的更好……”
夏日里熨衣服不是轻松的工作，珂萝脸上全是热气蒸出的红霞。她以前便是做这个的，而且为了能接到活，她总比其他人做得更仔细妥帖。
空气骤然凝固，弗雷德移开视线，脸转向窗外沉沉夜色。
这位自认绅士的丈夫从不打骂妻子，但当他对妻子的言行不满时，便会用这种方式表达，让她在漫长的冷待中自觉有罪，主动反省。
珂萝站在门口，熨斗的热气还在微微蒸腾，在准备赴宴的这几天里，弗雷德反复强调，今后不要再提起当初干粗活的过往。
往日的她会立刻道歉，会想方设法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但今天，也许是深夜让人疲惫，也许是白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让她忘了丈夫的嘱托，珂萝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她走神了。
没有回应，弗雷德自觉无趣，放缓了语气开口：“我每天努力赚钱，就是希望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体面的生活。再给我拿些那些魔法师师留下的药剂。”
珂萝回神：“可吉安娜小姐说了，费琳药剂虽然可以止痛，但很容易上瘾。”
“……她们一定是故意的！”
今天为事情善后的众人各有分工，莉莉丝与凯瑟琳等人前往治安大厅，吉安娜等人则和搭档们将弗雷德乱哄哄的抬回了家。
只是她明显还记得弗雷德曾在街头叫嚣歌蕾蒂娅学生制造的药剂都是劣等品的事，帮他潦草治疗后，还特意强调药剂是街上买的，不是学院产出的劣等品呢。
但他还是喝了。
“等我们搬到高庭后，再也不用看这些魔法师的脸色了。”弗雷德恨恨地拧开瓶子一饮而尽。
“我们会过上更好的日子，等你见过高庭的那些漂亮整洁的白房子就会理解了，那才是真正的生活。”一想起将来的风光，男人连疼痛觉得都减轻不少，对着妻子滔滔不绝描绘着以后的好光景。
也许莉莉丝小姐的揣测错了呢？弗雷德明明还在计划着和她的未来——珂萝始终安静地在丈夫周边忙碌，收拾好一切琐碎才关了灯重新躺下。
“当然，我们还是得去一趟那个庄园，等我稍微恢复一些就去。”
弗雷德结束了抱怨，在黑暗中重新思索起他的正事，没有看到侧躺着的珂萝背影渐渐僵硬。
“为什么？”女人的声音婉转低柔，“可我们已经错过了宴会，为什么还要去？”
“因、因为……”弗雷德的话语突然就变得含糊了起来，“我们、我们好不容易才被邀请，却失约了，这极其无礼，应当向宴会主人道歉。
我们只是平民，珂萝，可在场的都是高庭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贵族……”
“辛吉斯大人很亲和，我想他不会介意一次意外的失约。”珂萝背对着丈夫睁着眼睛，盯着墙角的黑暗处。
“辛吉斯？不是辛吉斯。”
弗雷德这才想起带妻子和那位先生喝过下午茶的事，但辛吉斯不过是个落魄贵族，自诩为艺术家，靠为大人物们画画以及修缮教堂壁画维生，那不过也是他的“梯子”之一，借着他，弗雷德才认识了——
“是斯宾塞伯爵，那是伯爵家的庄园，那位大人是、是个非常好的人，庄园里还养了很多秋狩用的猎犬，你不是很喜欢动物吗？你会喜欢那里的……”
费琳药剂开始发挥作用，弗雷德还想继续向妻子描述那不存在的幻境，眼皮却已经止不住的打架。
“睡吧珂萝，睡吧，好好准备，晚宴不会停止，我们总有机会参加……”
珂萝的眼泪静静地流进枕头中。
……
“嘘……他再也参加不了宴会了，真遗憾。”
皎洁月光慷慨地拥抱大地，平民们早已陷入深眠的时间，富人们却仍在享受着美妙的仲夏夜，城郊的豪华庄园内灯火辉煌，花园中不时传来欢笑，照不到光的角落里还有暧昧的喘息。
可本该沉睡的猎狗们在喘息中闻到了令人不安的气味，它们呜呜着靠近庄园的花墙迷宫，在隔绝视线的高墙中，堵到了陌生的客人。
可来人却只是抬了抬手做噤声状，它们低低呜鸣几声，便又夹着尾巴退远了，趴在地上远远看着入侵的阴影，以及——
它们那已经失去呼吸的主人。
“我还担心你不敢动手呢……原来您要杀的人是他啊。”雅利安劝退了园中的烈犬，回头看着莉莉丝趴在墙上堪称猥琐的躲避方式，有些无语道：“我以为是那个弗雷德。”
脚下倒着一座肉山一样的男人，如果弗雷德在场就会认出，这便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巴结上的斯宾塞伯爵。
而此刻，这位伯爵已成了一具逐渐僵冷的尸体，失禁的污物在地面漫开，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腥臊。
“弗雷德？”莉莉丝在那些猎狗跑远后才跳下墙，“我杀他做什么？一个利欲熏心的小丑罢了，每打一顿就能老实一阵。”
她低头瞥了一眼脚边的尸体，覆面中露出的眼睛里是雅利安从未见过的冷冽。
“但制造了这种肮脏交易土壤，让那些‘弗雷德’觉得出卖妻子是条捷径，而自身又能逍遥法外的根源，是这些盘踞在顶端，不受律法约束的蛆虫。”
雅利安半晌无言，随即又无声的笑了。他原本以为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报复游戏，却没想是一次暗影中的正义执行。
泽菲里恩大人真是够笨的，母神就是母神，哪里需要什么变回原来的样子？
不过——
雅利安叉腰：“杀了就杀了，可为什么您扮成这样，我却要扮成这样？！”
花墙之下，莉莉丝全身裹紧黑色束身衣，只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睛，只要贴紧墙壁就近乎隐形，是标准的刺客打扮。
而雅利安一席月白绸缎长裙，健壮的臂膀被蓬松的泡泡袖遮蔽，远远望去——
好一个美人儿！
“嘿嘿，一点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