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皇帝没有理会夏煜,只是慢慢地将手里的奏本一字一句地看完。
锦衣卫的编制在大都督府。
但是大都督府管不到锦衣卫。
严格来说,锦衣卫只是在名义上的直侍卫亲军当中的一个卫,实际上则是不折不扣的皇帝专属特务机关。
锦衣卫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天子亲军。
哪怕原本历史上那个喜欢砸阿鲁台家玻璃的老四搞东厂,搞了个成化犁庭结果又搞成烂尾工程的明宪宗朱见深建立西厂,也都是从锦衣卫里面挑选人手。
所以,当老登长舒一口气,并且轻轻的将奏本扔在桌子上之后,杨少峰就知道有乐子可以看了。
朱皇帝笑了笑,先是对陈忠吩咐道:“派人去请韩国公、诚意侯、魏国公、鄂国公,让他们尽快赶过来。对了,让标儿也来一趟。”
等陈忠领命而去后,朱皇帝又笑着对夏煜吩咐道:“那些囤积药材的官绅老爷们,都摸清楚了没有?”
夏煜赶忙拱手拜道:“启奏上位,那些囤积药材的官绅已经基本摸查清楚,随时都能动手抓人。”
朱皇帝嗯了一声,先是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随后又将目光投向杨少峰,“贤婿啊,今天这个事儿,你有什么看法?”
谁?
我?
不是,这天这事儿对老登的刺激竟然如此之大,大到让他喊贤婿?
关键是这老登既然喊贤婿,就说明他不想听瀛国公兼登州知府、兼宁阳知县、兼鸿胪寺少卿的答案,而是要听福宁公主驸马并福阳公主驸马的回答。
或者说得再直白一些:老登今天不想听官面儿上的回答,只想听自家女婿的心里话。
这是被那些官绅老爷们刺激得不正常了!
杨少峰拱手拜道:“启奏岳父大人,依小婿之见,今天这事儿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尽管随同张六六进京的乡里和锦衣卫都因此事而牺牲,但是好歹有人敢开捆了官老爷进京告御状的先河。”
“所以,小婿的想法是,该给足张六六及其乡里的补偿和优抚一定要给足。”
“包括牺牲的锦衣卫,也同样给足补偿和优抚。”
“再把牵扯其中的官绅老爷们都严刑处置,让百姓知道岳父大人和朝廷始终是站在他们一边的。”
“以后再有百姓捆了贪官污吏进京告状,想来就不会有人再敢横加阻拦。”
略微顿了顿,杨少峰又补充道:“当然,最好还是能借这次的张六六案,彻底吓住那些囤积药材的官绅老爷,或者把他们直接给逼反。”
朱皇帝忍不住冷哼一声。
这狗东西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有些时候不够狠辣。
但凡他把对付诸藩蛮夷的那股狠劲儿,拿来对付大明朝的这些官绅老爷们,他都是一个合格的首辅大臣。
现在可倒好,竟然还想着要先吓住那些官绅老爷?
他娘的,人家官绅老爷都胆敢囤积药材了,那是你说吓就能吓得的?
只是转念一想,朱皇帝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算了,这狗东西心软就心软吧。
咱和李善长他们先把事情都做好,以后咱标儿和这个狗东西就做一对盛世君臣便好。
……
当朱皇帝还在胡乱琢磨时,朱标和李善长、刘伯温等人也都先后赶到乾清宫。
然后,朱标和李善长等人就被眼前这份奏本给吓住了。
半路截杀进京告御状的百姓。
连保护百姓的锦衣卫都敢杀。
朱标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杨少峰常说的一句话。
“这些人的九族,莫不都是榷场批发来的?”
如果不是,这些人是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竟然敢截杀进京告状的百姓?
李善长和刘伯温更是恨不得直接冲到高邮,亲自把那个叫郭槐的官老爷,还有牵扯其中的乡绅们都抓起来,然后再一片一片的剐成零碎。
还他娘的嫌老夫不够忙是吗!
就因为这些混账王八蛋们狗胆包天,老夫就得在京师里忙得天昏地暗——高邮的事情是因为张六六受到锦衣卫的保护,侥幸活下来了,所以才能进京告御状。
那整个大明治下的一千多个州县,还有多少个像张六六一样,但是提前被人灭口掉的情况?
上位他老人家可不会觉得其他州县都是海清河晏,只会认为大明还有更多被截杀的张六六。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吏部就要准备足够的官老爷,御史台衙门也要派出足够的御史,然后把大明一千多个州县都挨个查上一遍。
上位他老人家会在乎这么干的难度有多大?
不会!
他只会在乎大明的百姓是不是受了委屈!
朱皇帝看了看朱标,又看了看李善长和刘伯温,说道:“善长先生,你怎么看?”
李善长一边在心里暗骂郭槐和牵扯其中的乡绅,一边向朱皇帝拱手拜道:“启奏上位,臣觉得此事应当严查,先从郭槐查起,再把那些牵扯其中的乡绅老爷们都查出来。”
说到这儿,李善长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夏煜一眼,说道:“论起查案,这种事情还是夏指挥使更加擅长?”
杨少峰看了看李善长,又看了看夏煜。
这是准备栽赃陷害,还是准备屈打成招?
李善长又继续说道:“除此之外,也要由御史台专门抽调人手,每年都不定时对不同州县进行走访,以此来震慑地方上的官老爷们,让他们不敢胡作非为。”
刘伯温直接瞥了李善长一眼。
好家伙,你这是转眼就把我老刘给卖了?
合着你李善长的命是命,我刘伯温的命就不是命了?
只是转念一想,刘伯温又选择了默认。
还能怎么样呢?
出现郭槐案这种破事儿,自己治下的御史台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算再怎么说,一个监察不严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被李善长卖了都只能说是活该!
正当刘伯温满脑子都在胡乱琢磨时,朱皇帝却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震慑地方上的官老爷们,让他们不敢胡来?”
“哈哈!”
“善长先生,你可未免太小瞧这些官绅老爷们的胆子了!”
朱皇帝忽然一拍桌子,怒道:“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