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的投诚,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幽州这潭深水,激起的涟漪远超叶明等人的预料。
当浑身是伤、心力交瘁的韩青在安阳精心安排的静室中醒来,面对叶明、周廷玉和顾慎时,他带来的不仅仅是幽州军备的机密,更是一幅幽州内部权力结构出现裂痕的清晰图景。
“……刘琨年老多疑,近年来愈发宠信佞臣,苛待旧部。”韩青的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难以释怀的愤懑。
“军械营造,克扣甚巨,以次充好,中饱私囊者众。将士们怨声载道,只是慑于其淫威,敢怒不敢言。此次镜片之事,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详细描述了幽州军现有的装备情况:铠甲多为老旧皮甲,铁甲数量不足且保养不善;弓弩射程和威力均不及安阳改良后的产品;攻城器械更是年久失修。
更重要的是,他透露了一个关键信息——刘琨的财力已然吃紧,为了弥补亏空和支撑其奢靡生活,甚至开始暗中提高赋税,盘剥商旅,引得境内民怨渐起。
“如此说来,刘琨看似势大,实则外强中干?”顾慎摸着下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韩青苦笑摇头:“世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幽州军根基尚在,尤其是其麾下‘幽狼骑’,乃是精锐,装备粮饷从未短缺,对刘琨也最为忠心。
且刘琨在幽州经营多年,党羽遍布,绝非易与之辈。此次我之事,必已彻底激怒于他,报复恐在旦夕之间。”
叶明静静听着,心中飞速盘算。韩青的情报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刘琨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但核心武力依然强大。安阳需要时间,需要将技术优势更快、更有效地转化为军事优势。
“韩将军弃暗投明,于安阳有功。”
叶明开口,语气沉稳,“且先安心养伤,家眷之事,我安阳必全力营救,妥善安置。至于幽州军情,还需将军细细道来,尤其是那‘幽狼骑’的部署、战法,以及幽州各处关隘要塞的虚实。”
安排韩青下去休息并详细录供后,叶明立刻召集核心人员商议。
“刘琨经此一事,颜面扫地,为震慑内部,也为了夺取他梦寐以求的技术,对我安阳用兵的可能性,极高。”周廷玉神色凝重,“我们必须立刻备战。”
顾慎摩拳擦掌:“来就来!正好试试咱们的新家伙!韩青不是说他们铠甲不行吗?咱们的‘轰天雷’和强弓硬弩,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叶明却摇了摇头:“硬碰硬,即便能胜,也必是惨胜,非我所愿。我们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他的目光投向格物院的方向,“韩青提到幽州铁甲不足,多以皮甲为主……或许,我们可以在‘甲’上做做文章。”
一个全新的构想在他脑中形成。
格物院冶铁工坊内,炉火比往日更加炽烈。叶明召集了所有顶尖的铁匠和负责“轰天雷”研制(涉及金属加工)的匠人。
“我们要打造一种新甲。”叶明开门见山,“不是厚重的全身铁甲,那太笨重,造价也高。我们要的是一种轻便、坚固,能有效抵御寻常弓弩和刀劈剑砍的甲胄。”
匠人们面面相觑,轻便和坚固,自古便是矛盾。
叶明拿起一块普通的铁片,又指了指旁边一堆经过反复锻打、呈现出细微层叠纹路的“百炼钢”胚料。
“如果我们不用大块的铁板,而是用这种经过反复锻打、韧性极佳的钢片,制成小块,然后用坚韧的皮绳或金属环,像编鱼鳞、或者……像铺瓦片一样,将它们层层叠叠地编织、串联在一起,覆盖在要害部位呢?”
他一边说,一边用炭笔在木板上画出了简易的示意图——一种由大量小型金属片紧密缀连而成的“鳞甲”或“札甲”的雏形。
“如此,甲胄便能随着身体活动,不会过于僵硬。小甲片即便被箭矢射中,也较难被整个穿透,且损坏后易于更换。”
叶明解释道,“关键在于甲片的形状、叠压方式,以及串联的工艺。我们要找到最优化方案。”
匠人们都是行家,一点就透,立刻被这个新颖的思路吸引,纷纷讨论起来。
“大人此计甚妙!若能成,确实比打造整块胸甲省料且灵活!”
“甲片形状需仔细设计,既要利于叠压防护,又不能过于尖锐硌人。”
“串联的绳索或金属环必须极其坚韧,否则一处断裂,便是一片……”
就在格物院为新型甲胄全力攻关时,边境的局势陡然紧张起来。
幽州方向,兵马调动的迹象越来越明显,斥候回报,至少有三支千人规模的“幽狼骑”部队,正在向安阳边境方向靠拢。刘琨的报复,显然已经提上了日程。
安阳城内,气氛肃杀。边军取消了所有休假,日夜操练。城防工事进一步加固,水泥构筑的棱堡和箭塔上,架设了最新的重型弩机。
由韩青指点绘制的幽州边境地形图和关隘详图,被迅速复制,下发至各级军官手中。
其其格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氛围,她主动找到叶明:“叶大人,草原诸部如今与安阳休戚与共,若幽州来犯,我等愿派出部落勇士,与安阳并肩作战!”
叶明看着其其格坚定的眼神,心中微暖,却摇头道:“其其格,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此番是守城之战,部落勇士善于骑射野战,于守城并非所长。你们的心意,便是对安阳最大的支持。保护好各部落的安定,便是对前线最好的援助。”
其其格虽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叶明所言在理,郑重道:“我明白。安阳若有需,我们随时可提供牛羊粮草,乃至向导斥候。”
压力之下,格物院新型甲胄的研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匠人们最终确定了一种弧面方形的精钢甲片,通过特制的熟牛皮绳和少量关键部位的铁环,以独特的叠压方式串联,制成了一件件轻便而坚固的“复合札甲”。
测试中,安阳制式的强弩在三十步外都难以穿透,刀剑劈砍更是只能留下浅痕。
叶明当即下令,集中所有力量,优先为守城的重步兵和弓弩手打造此甲。
与此同时,针对“轰天雷”的投掷方式,格物院也做出了改进,设计出了简易的、利用杠杆原理的“抛雷机”,虽然射程和精度有限,但用于守城,对付密集冲锋的敌军,无疑是一大杀器。
战争的阴云愈发浓重,安阳城内,却弥漫着一种同仇敌忾、严阵以待的气氛。
工匠们日夜赶工,叮叮当当的锻打声与军营的操练声交织在一起。学堂里,先生们暂停了日常课程,向学子们讲述着保家卫国的道理。
叶明登临北城墙,眺望远方。那里,尘烟隐约,旌旗可见。
“甲,已备好。城,已筑牢。”顾慎站在他身边,按着刀柄,语气肃然,“就等他们来了。”
叶明目光沉静,缓缓道:“这一战,不仅要守住安阳,更要打掉刘琨的野心,打出我安阳的威风!让天下人看看,这片土地上,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风起边关,战鼓将擂。安阳这座依靠技术与信念铸就的新城,即将迎来诞生以来最严峻的考验。裂痕已现的幽州,与锋芒初露的安阳,终要在战场上,见个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