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酒店套房只亮了一盏壁灯,光线昏沉。
两个男人对坐在落地窗边的扶手椅上,指间都缠着银戒的冷光。
“刚收到的风声。”
较年轻的那个晃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南区死了一个。”
年长些的没什么表情,只从喉间滚出一声:“嗯。”
“不去看看?”
年轻人倾身向前,杯底“咔”地一声磕在玻璃茶几上。
年长的男人嗤笑,抬手指向窗外那片流动的灯海。
“城里现在鱼龙混杂,天晓得死了哪家的人。”
他端起自己那杯一饮而尽:“管个屁。”
年轻人愣了愣,随即扯出个了然的笑,仰头灌尽残酒。
“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早点睡,明天还得去‘霜庭’。”
两人各自起身,没再看向窗外。
——就在半小时前。
距离那间风俗店仅两条街的暗巷里,另一个戴戒者正脸色惨白地掐断通讯。
同源力量的骤然消失,让他脊背窜起一阵寒意。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身离去,生怕慢了一步,自己就会成为下一个被盯上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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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的货,是不是这玩意。”
顾晟从怀中取出那枚指甲盖大小的暗色晶块,摊在掌心。
安欢——这位风情万种的店主此刻敛去了所有轻佻,神色沉凝。
“是它,不过他们用的时候,通常会磨成细粉。”
她俯身细看,垂落的发丝拂过顾晟的手腕。
“她姐姐......”
她的视线转向沙发角落:“就是栽在这东西上。”
女孩蜷缩在那里,指尖深深陷进布料,骨节挣得发白。
“谢谢。”
那声音太轻,刚出口就碎在了空气里。
顾晟摇头。
“不必,各取所需。”
他转向安欢,指尖捏着那枚暗色晶块:“所以这是什么?”
安欢沉默一瞬,红唇微启,吐出两个字:“骨晶。”
骨晶。
一字之差。
顾晟眯了眯眼:“什么骨?”
“当然是......”
安欢的嗓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压紧的颤音:
“怪物的。”
房间里一时沉寂。
顾晟赤色的眼底掠过一丝冷光。
能做到这技术的人不多,更别说原料来源。
——如今不去前线,哪来的怪物尸体。
“谕......”
他掂了掂手上的晶块。
沈墨给的资料里确实提过这个人——也正是最早协助元齐霄的那个临世人。
看来,如今这凛疆城里,至少有两批人在活动。
............
“欢姐,尸体处理好了。”
门缝推开,一个女人侧身进来,低声汇报。
顾晟抬了抬眼。
这店,果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类“麻烦”。
安欢微微颔首:“楼下客人都打发走了?”
“嗯,店已经关了。”
那女人应着,忽然从怀里摸出两枚银戒。
“欢姐,这两个......怎么处置?”
正是冯维与罗特手上的戒指,几乎看不出差别。
安欢眉头轻蹙,唇瓣微启,目光转向顾晟。
“客人,你要不要......收着?”
顾晟扫过那两枚戒指。
临世人一死,戒指上的能力自然也就消散。
现在这两枚,都可以算是仿制品。
自然也不会被谁感应到,更不会有麻烦。
当然,前提是别作死拿出去招摇。
“放心,不会有人来找你们的。”
他将那枚暗色晶块收回怀中,提起灰布缠绕的白樱。
“累了,告辞。”
他是真的有些乏了。
“等等!”
安欢忽然喊住他,眼波流转:
“客人,先前的‘特色服务’其实是假的......你不想试试真的么?”
顾晟嘴角一抽。
真假都好,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平,不想再“操劳”了。
“下次一定。”
他头也没回地摆摆手,推门离开。
安欢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目光微动。
角落沙发里,女孩不知何时抬起了头。
“欢姐。”
她声音很低,却扎得人生疼:“我不甘心。”
安欢转身,对上那双执拗的眼睛。
“涵涵,别犯傻。”
她放轻声音:“今晚能成事,不是我们有多厉害。”
她太了解这女孩的倔,怕她还想去找真正的幕后黑手——那绝不是她们能碰的。
温涵咬住下唇,唇色发白。
“可我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安欢胸口一涩,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女孩终于撑不住,呜咽着哭出声。
她姐姐来这儿,不过是想攒点钱,把姐妹俩的日子过好。
谁想得到......会跟那些脏事扯上关系。
安欢从不勉强自己的店员。
全凭自愿。
温涵的姐姐也是,从来只做正经推拿,不碰别的。
可上次,有人跟她说,不用做那种事,也能赚到钱。
她半推半就......碰了那“骨晶”。
从那以后,再也戒不掉。
那玩意儿上瘾,要命。
“呜......”
温涵的泪彻底溃堤,浸透了安欢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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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疆城如今究竟在谁手里,还没个定数。
狩夜体系基本停摆,治安早已名存实亡。
奇怪的是,并没人敢在明面上真闹出大动静。
——这局面,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
旅店房间内。
“滴滴——”
终端在黑暗中亮起,嗡嗡震动。
顾晟睡眼惺忪地摸过设备,指尖一划关闭了闹钟。
他侧头望向窗外。
凛疆城的黎明笼罩在一片灰蒙中,细密的雪粒正随风飘洒,在窗玻璃上划出细痕。
“还带下雪的?”
他撑身下床,走近窗边,目光扫过远处内城的屏障。
那半透明的穹顶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却对飘落的雪花毫无阻隔。
“啧,也是,又不挡这。”
他利落套上外套,提起灰布缠绕的白樱。
今天要办的事,应该还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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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盟中枢,最高议事庭。
“燕北航,你清不清楚你的行为让我们付出了什么代价?”
“代价?”
燕北航背脊笔直。
“从灾难个体手中夺回城市——你管这叫代价?”
他毫不退让地顶了回去。
高座上那人脸色瞬间涨红:“谁在跟你说这个!我说的是凛疆!”
“五大内城又失联一个!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燕北航眼神骤冷,没有立即接话。
他缓缓环视高座上的每一张脸。
“你们,都这么认为?”
全场寂然。
“各位稍安勿躁。”
一个声音响起。
“目前城内的状况尚不明确,不宜过早下定论。”
燕北航循声望去,眉头微蹙。
那是个比他还要年轻的男人,绝不超过三十。
可对方肩头的徽记......
联盟官方最高层的人员里,什么时候多了这号人物?
“燕北航的职权问题容后审议,眼下最关键的是等待城内的消息。”
城里还有官方的人?
燕北航眯起双眼。
这次突然被革职,而非派回凛疆查明情况——
恐怕......与眼前这人脱不开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