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一直是对的。
但那是站在别人的角度来讲。
“恶魔!如果不是你们,我的孩子根本不可能会有事!”
“就是!滚出凛疆!”
哭喊声点燃了积压的恐慌。
起初只是零星几声,随即汇成浪潮。
一个男人猛地抓起地上半瓶没喝完的酒,朝着任缺的方向狠狠掷去——
“砰!”
酒瓶在几步外炸开,碎片与残液四溅。
任缺没动。
他甚至没有看那爆开的玻璃碴,目光依旧落在萧承南脸上,冷得像冰。
但人群中那道口子已经被撕开了。
“就是他们!戴银戒指的!”
“我见过这些人!炉心区那晚的大火......就是他们搞的鬼!”
“怪物......他们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推搡开始了。
有人后退,却被更多向前涌的人潮裹挟。
隔离带断裂,狩夜队员组成的人墙在冲击下摇晃。
“后退!全部后退!”
队员的吼声被喧嚣吞没。
萧承南向阴影中退了一步,嘴角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这个。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需要一点点鲜血和眼泪,就能催生出吞噬一切的藤蔓。
徐言的刀仍横在身前,眼神扫过躁动的人群,又落回任缺身上。
“你还不走?”
任缺终于动了。
他极慢地转了下脖颈,骨节发出细微的轻响。
“走?”
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
“我为什么要走?”
他视线转向最前方那群激愤的居民,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
拥挤的人群竟像被无形的力量劈开,惊呼着向后跌退,硬生生让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你们恨我?”
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所有嘈杂。
目光扫过一张张脸——
愤怒的、恐惧的、迷茫的。
每一张都写满了他熟悉却又厌倦的情绪。
“恨我毁了你们的生活?恨我带来了死亡?”
他抬起右手,银戒在远处屏幕的残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
他的语调平稳得可怕,字字如冰锥砸地。
“如果没有我们,你们连‘恨’的机会都不会有。”
“没有我们,谁就能肯定一切不会发生?”
“不如说......你们,连同你们珍视的这一切——”
他的视线扫过广场,扫过远处城市的轮廓,扫过这片被称为“家园”的土地。
“早该在那一天,就彻底结束了。”
“然后怨天尤人,怨世界抛弃你们,怨自己无能为力——”
“直至,灭亡。”
死寂。
短暂而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强行撬开了某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棺椁。
“他在危言耸听!”
萧承南立即抬高声音,指向任缺:“看看他手上的戒指!看看他拥有的力量!这就是证据!“
“如果没有他们,这一切不可能发生!他们和我们不一样!”
“不一样?”
任缺低笑,讥诮毫不掩饰。
他抬手,戒指对准萧承南。
“那你呢,萧承南?”
“你和那些躲在联盟中枢,默许甚至推动这一切的人——”
“和我们,又有什么不同?”
话音落下,广场边缘的阴影开始蠕动。
数不清的人影如潮水漫涌。
从街巷、楼隙中显现,沉默而迅速地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任缺的人到了。
他们装备各异,指间闪烁着同样的银戒。
更多则手持制式枪械,金属在夜色中泛着幽光。
他们无一例外地沉默着,将所有的喧嚣与退路一并封死。
底下狩夜队员的脸色瞬间铁青。
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指节发白,却无法扣动扳机。
抵抗的念头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苍白得可笑。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不久之前——
那时还有另一伙人挡在前面,分担着这份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如今,那道屏障已然消失,只剩下他们自己。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萧承南站在台上,身后传来属下粗重的呼吸。
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硝烟味。
以及......一种更为浓稠的、名为“终局”的气息。
任缺抬手,随意划过全场,像在清点自己的所有物。
“我,要这座城。”
他终于开口:“有问题么?”
冰冷的现实已经替他宣告了一切,无需更多言语。
“没有。”
萧承南接话,嘴角牵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临世人——各位都看见了。”
“你们当然有能力拿下控制权,但这只会是座孤城。”
“联盟会全面封锁这里,贸易断绝,资源枯竭。”
“你要的这座空壳,能支撑多久?靠这种手段取得的城市,没有人会如你所愿!”
任缺静静听完,极轻地笑了一声。
“谁告诉你——”
他缓缓开口,银戒微光流转:“我需要他们听话了?”
“我要的,只是这座城的基础——能源核心、地下脉络、旧时代遗产。”
“至于这些......”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台下无数面孔。
“居民?”
“他们爱怎样就怎样,留下自生自灭,离开成为联盟负担,都随意。”
“这与我何干?”
这话语里的漠然,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心寒。
他不是来统治的,而是来拆解利用的。
萧承南瞳孔在阴影中猛地一缩。
他预想过任缺的冷酷,却没料到是这种彻底的无视。
这不是统治,这是......收割。
他将凛疆视为一个即将被拆解利用的物件。
而生活在其中的所有人,在他眼中与尘埃无异。
“你简直不是人!”
台下,一个狩夜队员再也抑制不住,嘶声吼了出来。
这声音带着崩溃的颤音,在死寂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任缺的目光转向他。
“你这话很难听。”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让整个广场的温度骤降至冰点。
“不过——”
他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我倒可以不是人一回。”
话音落下,他指间的银戒骤然绽放出刺目的光芒。
冰冷、纯粹,带着无形的涟漪散开。
空气震颤,地面嗡鸣。
“砰——哗啦!!”
远处的高楼玻璃应声接连爆裂,化作漫天晶雨倾泻而下。
在惨白的灯光映照下,宛如一场冻结的星河坠落。
恐慌在瞬间达到了顶点。
广场上所有人的视线瞬间不知道该往哪看——
看向任缺?看向破碎的天空?还是看向彼此眼中倒映的绝望?
此刻,谁还不明白?
这种能力......这种违背常理、超越认知的力量......
真的,如萧承南所说。
临世人。
这三个字不再是虚无的指控,而是化作实质恐惧,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下一秒,冰冷的指令穿透所有喧闹与恐惧:
“清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