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珏官方总部大楼。
顶层会议室的灯亮得有些过分,将长桌两侧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清晰分明。
夜间召集开会并不常见,但联盟中枢的人坐在主位上,就没有“不合适”这个说法。
空气里浮着极轻的空调终端运作声,偶尔夹杂一两下纸质文件被翻动的脆响。
议长垂着眼,视线落在面前的平板终端上,指尖偶尔滑过屏幕。
他身旁两名随行人员安静地整理着数据文件,动作利落,没发出多余的声响。
圆桌周围坐满了桐珏各部门的负责人,没人说话,也没人动。
这样的视察他们不是头一回经历。
联盟来人,听听汇报,翻翻材料,走个过场,彼此心照不宣。
材料早就备好了,厚厚的几摞,内容详尽,格式规整。
至于里面有多少能对得上实际情况,没人在意。
反正,也不会真的有人去查。
时间在沉默里淌过去一小段。
议长终于抬起眼,目光平缓地扫过桌边众人。
“数据我都看了。”
他声音不高,却让原本有些松懈的空气微微绷紧。
“桐珏这些年的发展,不容易。”
话是肯定的话,语气里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一名坐在侧边的官员连忙点头,扯出个笑:
“都是联盟领导有方,我们也就是按章办事......”
议长没接这话,只是将平板轻轻推向桌心。
“按章办事是好事。”
他顿了顿,像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抬起眼:
“对了,桐珏的温度——是不是有些高了?”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静了一瞬。
几个官员下意识交换了下眼神。
抬头一扫,不难发现——
议长和他身边两人,都还穿着面料挺括的深色外套。
而桐珏这边的人,早已换上了轻薄的夏季制服。
窗外,夜风正暖。
“这......我们之前有发过通告,是东南沿海那边的灾难个体引起的。”
有人接话,语气尽量平稳:
“高温已经持续了接近几个月,前线一直在组织攻略。”
这是东南区域各城早先达成的共识。
但这说法最初是谁传出来的,大多数官员并不清楚。
当然,也没多少人在意。
“哦?”
议长眉头微挑。
他侧头看向身旁随行的人员:“有这回事?”
“是,公告确实早在几个月前就发布了。”
随行人员点头回应。
但下一秒,议长转回视线,语气依旧平淡:
“这个结论——经过狩夜那边认证了么?”
空气顿住。
桌边几个人的表情几不可察地僵了僵。
桐珏官方和狩夜之间那点不对付,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平时各自为政,互不打扰,可眼下这问题从议长嘴里问出来,性质就变了。
答“没有”,等于承认工作有缺漏。
答“有”,却又得硬着头皮把狩夜扯进来。
要是那边说法不一样......
沉默很短。
“认证过的。”
先前回答的那人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但语气肯定:“狩夜那边也同步过数据。”
真假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场合,只能先应下来。
议长眯了眯眼,没再追问。
他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狩夜,果然没完全跟着官方的步调走。
连气候归因这样基础的通告,双方都未必对得上口径。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凛疆脱离联盟,带头的就是狩夜。
有些事,发生过一次,就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他们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件事。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合上了面前的终端。
“今天就先到这吧。”
会议结束得突然,却又在意料之中。
官员们陆续起身,椅腿与地面摩擦出短促的声响。
“这联盟到底在想什么?”
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人收起文件,声音压得很低,近乎自语。
旁边的人冷笑一声:“真以为我们会独权不成?桐珏这点底,他们又不是不清楚。”
“管他呢。”
第三人接口,语气里透着习惯性的敷衍:
“反正只要这几天不闹出什么事来,面上过得去,就都好说。”
他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陆续朝门口走去。
检查是走了个过场。
但议长最后那句话,还有那关于狩夜的提问,终究像一根细刺,留在了某些人的意识里。
只是眼下,没人愿意去深究。
廊道的灯光比会议室冷白些,将离去的背影拉得细长。
............
总部大楼另一侧,某间窗户紧闭的办公室里。
梁向卓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光滑的桌面。
他面前的终端屏幕亮着,显示着最近一通未能接通的通讯记录,备注名称简单——刘鹤年。
已经尝试第三次了。
无人应答,也没有任何留言或回电。
这不符合那位刘家主一贯谨慎的作风。
即便是夜晚,面对他这个“特殊”渠道的联络,对方也从未如此彻底地失联过。
他眉头微蹙,目光从屏幕移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桐珏的灯火在下方流淌,看似平和,但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这刘家......什么情况?”
是联盟中枢的视察惊动了刘家,让他们选择了暂避风头?
还是......出了别的状况?
“咔嗒——”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又轻轻合上。
梁向卓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看清来人后迅速起身。
来人肩章冷冽,步伐沉稳得不带一丝多余声响。
“联系不上?”
对方开口,声音不高。
“是。”
梁向卓点了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
“本想照例问问他们那边的情况,但今晚......一直没接通。”
话说完,他自己也怔了怔。
安排刘家的人去盯着骨晶的位置,本就是图他们身份方便。
换了别人,反而容易暴露。
一般每天都会问一下那边,看看有没有出什么状况。
可今晚一直联系不上......
这本身,就是最明显的状况。
粱向卓瞳孔微缩。
“是......出事了?”
如果刘家出事,不止前功尽弃——计划全盘皆乱。
唐家还没扳倒,自己人先折了?
男人没答,径直走到窗边。
夜色在玻璃外铺展,他望向某个方向。
那里不同于桐珏其他区域星点般的灯火,而是一片沉甸甸的黑,静得瘆人。
许久,他才开口:
“联盟不想看桐珏乱得太难看,所以派人来了。”
他们的“清洗”,说到底是场见不得光的内斗。
联盟可以默许小规模的权力更迭,却绝不会坐视一座内城彻底失控、自毁根基。
梁向卓呼吸一滞。
“他们......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