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洺州。
洺州郡地处于太行脚下,是太行山东麓的延伸部分,乃典型的山地和丘陵地貌。
这里地势较高,山峦起伏,沟壑纵横。
既不靠黄河,又特么境内缺水,乍一看还以为是荒凉的西北城池。
它虽然在河北,但的确对不起冀州‘膏腴之地’这四个字。
在赵国河北三十五郡里,洺州是年年需要赵人朝廷补贴的对象。
因此,这里的百姓,对待赵国官家,那是打心眼里的拥戴。
“老渠,老渠啊。邺城又来了一些人马,你赶紧安排地方。”
“哪……哪还有地方?放粮食的窑洞都住满了人。”
在洺州前站,渠家村。
这里是平原通向山地的开端,
过去只有渠家女外嫁,萧条的不行,难得看见多少人烟。
如今此地,随着大赵皇帝到来,
那是人山人海,旌旗遍布,到处是朱红赵旗的营帐。
只是现在,地方少了,此地的百姓难啊。
不过,活人不能给尿憋死。
渠家人在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带领下,
找赵人领了窝棚的物资,冒着小雨,为后续的人搭设能安睡的庇护所。
历史上,绝大部分的迁徙,之所以造成各种大灾,基本上都是人祸。
当赵国官家指挥体系在,所发的物资能基本满足需求时,
下方的庶民会自然而然的做好事情。
此刻,渠家村一处山坡上,正在跟两个儿子忙活的老渠,忽然被下面的男子吸引了注意力。
一堆布匹,被这个男人叫人拿了过来,恭敬的放在他们干活的旁边。
而在男子行礼后,竟然就走了?
老渠望着他感激的目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
“嘿……兄弟,你这上好的布掉了,改改能做衣服的。”
布!
在物资匮乏的封建时期,很长一段时间都能当货币使用,如此大一堆,能值上不少银子。
“这是史某路上捡的,方才不小心丢了。这会湿了,就不要了。”
水汽弥漫,乌云密布,
小雨淅沥淅沥。
十一月的山区,虽然有些寒冷了,但大伙的热情却是空前高涨。
山下是慢慢汇聚而来的赵人,
山坡是各个村户听从官家来服徭役的,
虽说是无条件替他们干活,但大伙多多少少都得了点家常东西。
当然也不是金银,但那股子暖心劲在整个洺州山头蔓延。
“阿爹,你说那些当兵的,为什么不来抢我们?”虽然史前将布匹留下不少,但老渠的小儿子始终不是很放心。
在他的固有印象里,
但凡当兵的,那都是趾高气昂,进屋就乱拿东西。
“嘿嘿……赵人好像叫什么子弟民,以保护百姓为荣。”老渠喜欢赵国,喜欢在这里干活。
虽然只是短短几年时间,但洺州的百姓基本已经接受了赵家天子为正统。
“俺以后也想当赵军。”
望着山下,威风凛凛,穿着蓑衣策马而走的骑兵,
小儿子一边啃着饭团,一边羡慕憧憬。
“哼哼,得了吧。你爹可不是北疆勋贵,进去你也是大头兵。干活吧,将来娶房媳妇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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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洺州中部,沙河城。
这里是洺州郡赵人的第二道防线,
此刻,赵军帝营的大量后起之秀,正在率领数万人修筑各种防御营盘。
由于沙河城附近缺水,所以赵人后营在修筑营区时,也一并修筑了简易的水渠。
东起白塔山口,西至沙河上游,一路人头攒动,到处是‘叮叮当当’热火朝天的声音。
此情此景,让洺州本地的赵民都惊呆了。
十几万人修筑水渠城池,这赵国皇帝走后,洺州岂不是白白得了这些好地方。
小雨天,不少高坡营房都修好了,
病号、随军健妇优先,他们已经提前搬了进去。
毕竟雨天长期住帐篷,自是没有木头营寨来的舒服。
新任的步二营曲将是——梁羽。
他做事小心谨慎,此刻跟一些讲武堂子弟在雨水‘滴答滴答’的小营房里,
仔细合计后,才开口道,
“各位赵人子弟,本将只有一个要求。齐心协力,务必完成任务。”
“步二营遭逢剧变,梁国欺到头上。咱们干完活,立刻投入训练,这一次梁赵之战,就是咱们展现身手的时候。”
一支军队,当固有的体系失去,的确会丧失很多战法战术,以及将官、主力军官才有的宝贵经验。
但,此刻梁羽等将领,接手的上官彪走后的皇帝亲军新步二营,
年轻,非常年轻。
他们都是赵国最忠心的子弟兵组成,且相对于前辈,算是接受过较高的文化教育。
这一刻,在乌云盖天,小雨沥沥中,
危难中重生的赵军步二营,不但他们自己不清楚,甚至天下各族也没发现,
他们的上限远远超越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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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洺州郡中心,任城。
湛金十字枪,就像这方天地的神器,威压这片山区。
赵国皇帝所在的营盘,结合了山势地势,既无断水之忧,又是易守难攻之地。
成片朱红旗帜的营地,从山的这头,陆陆续续一直延伸到山的那头。
有近四十万人赵人军民,从邺城一带,撤离到了洺州。
在天气转冷,小雨不停的十一月,
如何安置这些赵民,让他们尽可能活下来,
成了元始五年,冀州西南战事对赵国组织力的考验。
幽州之乱,大量原本的高层将官或死或贬。
这让曾经的小字辈们,得到了冒头的机会。
赵帝亲军六营,在这几个月,有近七成高级将领,都是从过去的赵人嫡系中提拔。
作为程家子弟,程泽自然也随着这波潮流,成了十二营的曲将。
八百骑兵的编制,虽然现在只有二百多骑能用,
但山地里,策马而走的他知道,只要熬过这一关,将来统一之战,他有的是机会冒头。
洺州郡很穷,哪怕是任城一带,官道都是坑坑洼洼,
这种天气走马车、牛车,对民夫都是折磨。
一路上,马蹄杂乱,雨水滴在蓑衣上的程曲将看见,不少马车基本上都是民夫一路推过来的。
哎,后勤压力大啊!
程泽其实有些担忧,他认为皇帝撤退到洺州就地布防,有一些托大了。
其实,撤退到更后面的邢州,
在那里建立防御,战略纵深更大,赵军也有更多的时间整合军力。
此刻,若是洺州前方的几座要塞失守,
那他们后方的沙河城、任城可就麻烦大了。
“跟上,跟上!”山道里,策马而走的程泽,忽然正了正衣冠,对身后怒吼道,
“弟兄们,打起精神。前面太原、河东的援军已经来了,莫要堕了威风。”
山外青山,雨水朦胧,灰暗的任城山道上,
程泽等几百赵骑,远远的看见了山那头的旗帜。
丁浑。
张元仓。
大赵国门下省,两位从二品侍中。
率领着他们各自势力的兵马,跋山涉水,于十一月四日,抵达赵军皇帝大营附近。
“呦,这不是程泽吗?你小子现在都算个人物了。”
前方,旗帜连绵,马蹄轰鸣。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幽州帝营兄弟门口中出了名的草包——丁浑。
只是如今,身份不同了,程泽现在代表的是赵帝步二营。
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对着丁浑就是破口怒骂‘你个狗东西都能代表太原,我凭什么不能当曲将?’
“丁将军、张将军,陛下等候多时,请你们入营吧。”
两军会师,程泽恭恭敬敬的行为,让丁浑觉得少了点意思。
不过,此刻他也是代表太原节度使,所以也不似在帝营时奔赴。
丁浑、张元仓跟程泽一一见礼后,
便在赵军帝营的指引下,三万五千大军将前往营区,
而他们两位主将,则要去面见皇帝。
只是,丁浑这小子,好奇的老毛病又犯了。
某一刻,策马走了几里山道后,太远节度使之子冷不丁的问道,
“程泽,你都当曲将了。那你上司李德远呢?他之前可是神武门守将,比你地位重多了。他现在当统领了?”
“李将军……这,”战马之上,程泽欲言又止,思索几息后,无奈的道,
“他呀,犯了些错误。算是大不敬之罪吧。”
“已经卸甲归田,听说如今在平城,忙着耕田了。”
大不敬之罪?!
大赵皇帝一向宽厚,什么样的大不敬之罪才能让李德远这种嫡系将官被革职?
十一月,天气很差。
小雨打在泥地,打在水洼,打在甲胄蓑衣上,溅的水花乱走。
丁浑还想继续追问时,
张元仓不着痕迹的敲了他甲胄一下,岔开话题询问程泽道,
“程将军,听说邺城打的很惨烈,不知情况如何?河东军可以立刻参战。”
“太……太原军也可以。”丁浑笑着,立刻跟上。
“还行吧。朱雀军邯郸、邺城被偷袭损失挺大的,北疆子弟死了两万多,河北郡兵也伤亡三四万。”
“皇帝来了之后,咱们兵太少,十几仗下来死了一万多人,但魏国、宋国肯定损失更大。”
“洺州南部现在打的激烈,不过咱们守城,应该是损失小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