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帝交谈中一直未放下手中《长略》,淡淡说道:“和亲之事,朕以为不必急于一时。如今竹国蠢蠢欲动,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上位者敛财弄权,百姓苦不堪言,如此形势,和亲公主远赴竹国,未必是件好事。竹国或以为质国公主心系质国,反不能令其竹国信赖。又或者公主远嫁竹国,竹国却以公主安危反制质国,便是得不偿失。再说,竹国蛮横,质国却以和亲公主相送,他们反以为朕怕了他,竹国会更加狂妄,以后不知提出什么变本加厉的要求,所以不如暂时什么都不要做,静待其变。”
宁安帝说完,国柱公直呼世帝英明,宁安帝见他并无异议,便起身离开了。
皇帝回至寝宫,叮嘱近侍别让人进来叨扰,只想专心攻读《长略》。《长略》艰深且精简,显然是因为时间仓促,尚疆匆忙写就,未及分解详述。宁安帝虽诸多地方都不太明白,但却对尚疆所说道理颇以为然。
宁安帝其实许多时候也曾触悟到《长略》所述的几分道理,只是未及深思,不知其所以然罢了。所以《长略》一番点拨,宁安帝似寻到了治国门径,当晚他挑灯夜读,思绪万千,直至戍时末近侍端来红枣莲子羹,宁安帝才惊觉时光飞逝。
宁安帝决意再去缀霞宫,恢复尚疆自由。如此治国大才,质国干城,万万不可委屈了他。尚疆可比当年手书《五蠹》、《说难》的韩非子,当年嬴政不惜为其冲冠一怒、万金相赠,宁安帝也誓要将尚疆留在自己身边。
宁安帝夜探缀霞宫,作礼道:“先生大才,可谓朕师,《长略》之光熠熠,必照亮质国宏途,朕今日迎先生出缀霞宫,先生是愿往洛都府衙,还是另辟宫殿居住,朕全凭先生意愿,定叫先生满意。”
尚疆忙扶起宁安帝,回礼道:“世帝过誉,臣请求不变,望安世弟放申绿赜与傅廉一条生路,取消臣与公主婚约,臣感激不尽。”
“灵霁文韬武略,朝中才俊。求之不得,你果真不考虑一下?灵霁可为妻,申绿赜可为妾。”宁安帝显然是退了一大步。
“谢世帝美意,但尚疆已决意此生只娶妻不纳妾,还望宁安帝成全我和申绿赜。”
宁安帝点头:“今日朕就应许了你,解除你与灵霁婚约,将申绿赜交还给你。”
说完,宁安帝执尚疆之手去见申绿赜,尚疆此时才明白申绿赜未被灵感圣君送去临淄欧善府。
荀明冒将申绿赜带入紫桐宫小屋前,蒙住了她的眼睛,加上绿赜不曾来过皇宫,因此她并不知身处何处。她瞧了屋中陈设,觉得虽算不上奢豪,但也绝不是小门小户。
申绿赜正在思索是何人将她带至此处,却见数人从门外进来,最后一位却是尚疆。绿赜疑心自己身处梦境之中,第一反应便是揉了揉眼睛。
宁安帝说:“你既不愿入住廷尉府,待会儿便带着她回洛都府衙吧。”
宁安帝走后,尚疆动情,一把抱住申绿赜:“宁安帝终于同意解除我与公主婚约了。”
申绿赜猛然被他抱住,一时回不过神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宁安帝同意解除我与公主婚约了。”
“真的吗?”申绿赜语气中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千真万确”,尚疆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我们终于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那你准备何时娶我?”绿赜满怀期待。
娶?尚疆原是神仙,只顾着两情相悦,还未及考虑人间嫁娶之事。他不知人间嫁娶有何规矩,一时竟答不上来。
见尚疆沉默,申绿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尚疆,难道,难道你没打算娶我?”
尚疆拉起申绿赜的手:“我被世帝关了整整一天了,我好饿,你先陪我去吃个饭,然后我们去洛都府衙细谈娶你之事,好吗?”
“我想吃霖马街雪团面,我记得上次你领我吃过一回,那味道至今难忘。今日我想吃好多碗,实现雪团面自由。”申绿赜想起雪团面,不由自主舔了舔嘴唇。
这个细微的小动作被尚疆瞧在眼里,心里的宠爱都漾成了脸上的笑容。
他刚想答应她的要求,却忽然想起竹国陆放将军曾说起过,霖马街上的雪团面是竹国的机密联络点。
“我们还是回洛都府衙吃饭吧,府衙新添了个厨子,做的菜好吃极了。”尚疆虽然也想念雪团面的味道,却不想再与竹国和陆抗有半分关系。
申绿绿听到这话却不依了,嫁娶之事要慢慢计议也便罢了,吃个雪团面这个小小要求都不能满足?想到此处,她心中便蓄满了委屈,她背过身去,索性不理他了。
尚疆扳过她的身体,却没料到一滴清泪突从她眼眶滑落。见她为这么件小事哭了,尚疆有些手忙脚乱:“别哭嘛,不过是几碗面的事情,也犯不着哭嘛。”
“你也知道只是几碗面的事,可你就是不答应。”绿赜越想越气,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好好好,我们现在就去霖马街,实现雪团面自由。”尚疆边替她抹泪边说。
申绿赜破涕为笑:“此话当真?雪团面自由。”
“当真,雪团面自由,小哭包。”
两人轺车至霖马街,将轺车停在前方僻静处,手拉手走至面铺,叫了四碗雪团面。面铺伙计见是尚疆,忙忙跑过去:“大人,您来了。”
尚疆抬眼望去,察觉到他眼中满满的期待,心中涌上几分不好意思:“我只是带她来吃几碗面。”
面铺伙计显然有些失落:“好的,四碗雪团面,我知道了。”
伙计忙跑去煮面,不一会儿就将热腾腾的面端上来了。
“吃吧。”尚疆轻轻摸了摸申绿赜的头。
“好香的面。”绿赜埋头便吃。
尚疆边吃面边看着她,心里暖得都快化了。
此时面铺伙计走至尚疆跟前,递上一张字条:“大人。”
尚疆急忙接过,说句实话,他也不想仅仅为了吃几碗面,便白白葬送了面铺伙计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