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鄂尔勒克中午回到土尔扈特大营，大军已经准备出发了。
额尔齐斯河畔的五千人已回到中军，看到族人完好，和鄂尔勒克松了一口气，立刻下令向北运动，从额尔齐斯河下游西行。
陆天明没有在草原生活过，不太了解中原政权对草原部落的压力。
这种压力不是来自军事，而是历史、财富、地域、人口、文化等等各方面。
站在大明的角度，草原全是强盗。
站在草原的角度，中原政权历来是个高傲的公子哥，明明富的流油，就是不给草原互市。
乞儿被迫做小偷，看到富户总想摸一把，但又惧怕院内有凶狠的家丁。
每次试探又试探，‘踩点’好长时间。
一旦发现大户有强壮的护院，立刻逃之夭夭。
但小偷不事生产，时间一长，又做起了强盗。
这游戏玩了三千年。
汉人还是汉人。
草原呢？消失的部落超过百家姓了。
强如鲜卑，无声无息没了。
得亏突厥人跑了，否则还是无声无息。
得亏老朱把蒙古撵出来了，否则更是无声无息。
就是这么恐怖。
陆天明的背后是文化和人口，不可战胜的存在。
哪怕土木堡俘虏皇帝，瓦剌也只是想着互市，从未想着能把大明怎么样。
京城换了一个皇帝，也先立刻明白瓦剌除了仇恨，什么都得不到。待在漠南只会刺激大明报复，主动离开了边墙。
俺答围京是土默特行为，目的也是互市，俺答汗还没怎么样呢，瓦剌和察哈尔先吓得离开边墙，内喀尔喀、喀喇沁、兀良哈、朵颜等部落更是主动联系大明，与他们无关。
他们害怕什么呢？
瓦剌最清楚了，他们在甘肃与大明摩擦了二百年，朝堂很少提及，因为他们每次出兵都是几百人、一千人，绝对不敢超过三千人。
因为超过三千，就不是小股、袭扰等词了。
叫寇边、叫入侵。
袭扰只会被呵斥，寇边会被报复，入侵更吓人，会‘直捣黄龙’。
察哈尔劫掠了几次辽东，被李成梁直捣黄龙九次，察哈尔从三十万人口变为十万，越来越衰弱，现在好了，黄金家族干脆成了大明后宫。
西域也一样，玩归玩，闹归闹，所有部落都怕大明朝动真格。
现在…
真来了。
楚琥尔听说陆天明亲征，第一反应同样是害怕，接着就是热情表态。
实力不行，那就老实点。
反正准噶尔没有参与，大不了迎来送走。
土尔扈特不一样，和鄂尔勒克后悔啊，追悔莫及。
都爬着匍匐了，那位表现的却很冷淡，明显记仇了。
伏击大军更是想都别想，打不过不说，打了更恐怖。
杀了两千人，来了一万五，这一万五若是受创，河套能来十万、二十万、三十万…
只需要一次，西域的国王、贵族、大汗，一切血统都是个屁。
和鄂尔勒克在马背看着族人离开，双手发抖，脑子里还在想陆天明的那句话。
你的是我的，我的是你的，哎呀…恐怖啊。
“大汗…”
“啊~”
身后一声呼叫，把和鄂尔勒克吓了一跳。
扭头看到纳河靠近，和鄂尔勒克长出一口气，“纳河啊，我早说不能掺和商号的事，你还说只有先让罗刹把商号灭了，大明才会扶持土尔扈特。
现在好了，大将军毕竟是个年轻人，哪受得了这口恶气。我们不过是带路，无妄之灾啊，倒霉透了。”
纳河听到这句话，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大汗不会老老实实交代了吧？”
“交代什么呀，做都做了，狡辩只会带来报复。”
纳河内心松了口气，点点头道，“现在很好啊，土尔扈特只需要表明依附态度，等着结果就行了。”
“说的轻松，我反正没有看到扶持的意思，丝毫不给一点缴获，咱防着人家，人家更防着咱，理由都不用说，就让咱们单独行军。”
纳河眨眨眼，哭笑不得道，“大汗呐，威远大将军类同大明王，脑子里全是国事，怎么会因个人喜好处理事情。”
和鄂尔勒克不悦看了他了一眼，“这就是你们土默特的行事习惯？耍的不好，所以土默特消失了。”
纳河差点喷一口血，“我们表明态度就行了，您怎么能想大明祈求我们呢？”
和鄂尔勒克沉默片刻，郁闷说道，“还没有告诉你，他还真求了件事，希望土尔扈特给他送一位公主，给每位将官送美女，他来送彩礼，物资由咱们自己开价。”
纳河两眼大瞪，“大汗如何回答？”
“当然答应了，我还能拒绝不成？但送女子的后果…不妙啊。”
纳河低头思索片刻，喃喃说道，“不该啊，河套怎么会有归治土尔扈特的心思，只会作为藩国。”
和鄂尔勒克的理解倒是很简单，嗤笑一声道，“因为大将军够强啊，马上还要来五千援兵。”
“那也不对啊，公主已成夫人，这就是扶持土尔扈特的信号。”
“公主是成了夫人，但也仅仅是个夫人。”
“大汗说错了，中原的夫人可不是财货，这是…”
“好了！”和鄂尔勒克直接打断他，“公主跟人家睡了两天，还是完璧之身呢，离开时候公主让我告诉你，威远大将军虽然同榻，但女色对他没有任何用，这也是对我们的不信任吧。”
纳河没有回答，但脸色惨白，额头瞬间密密麻麻的汗珠…
和鄂尔勒克看他的表情，眉头一沉，“为何如此害怕？”
纳河抬头怔怔看一眼，“臣…臣也许得到大营一趟。”
“为什么？”
“大将军瞬间把咱们看穿了，十分清楚土尔扈特的摇摆，咱们带罗刹截杀商号也清楚，若不解释，一定会惩戒。”
和鄂尔勒克到底是大汗，这时候考虑起了土尔扈特的利益，闻言脸色一沉，“我们是恐惧大明，但不至于为奴，大不了族人不回来了。”
“不可！”纳河大叫一声，“土尔扈特依附大明还是土尔扈特，依附罗刹很快就会变为一群奴隶。臣得去一趟，既然我们要依附，现在就得给出实际行动。”
“你去了有什么用？”
“臣没什么用，但岱青台吉留着也没用，至少是个诚意。”
和鄂尔勒克没听懂他这混乱的表述，一挥手道，“不准，一切都得看战争结果，罗刹贵族和克里米亚乃私兵、从兵，他还没接触正规军呢，以一敌十，咱们欣赏一下这位大明王的军事智慧。”
话是这么说，和鄂尔勒克内心的恐惧都写在脸上，只不过他是大汗，死要面子活受罪。
纳河更焦急了，得找个人赶紧送信，迟一点再无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