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区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洛德抬头望去，只见一艘巨大的、难以形容的造物，正缓缓破开云层，朝着收费口前方的空地降落。
那一瞬间，哪怕是以洛德的见多识广，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脑门上仿佛缓缓浮起一个巨大的问号。
那玩意……能被称为“飞船”？
它的外形极其……抽象。
整体像是一条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臃肿的铁灰色胖头鱼。
表面布满了粗糙的铆接痕迹和补丁般的焊接点，看起来饱经风霜。
船体两侧伸出的不是流线型的机翼，而是好几排如同船桨般、上下排列的巨型金属板。
此刻正以不同的角度微微调整着，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响，维持着船体的平衡。
船尾上，一个勉强的能称得上喷口的玩意，而身下也拥有着喷口，喷发出赤蓝的烈焰。
蒸汽朋克？不对啊，人家蒸汽朋克不至于这么丑。
最让洛德无语的是，这艘“飞舟”的船身上，还用鲜艳的、仿佛儿童涂鸦般的颜料。
画满了各种扭曲的、难以理解的符文和图案，以及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神灵国皇家第七客运飞舟·坚韧号”。
这玩意儿能飞起来，在洛德看来，本身就是对物理学最大的亵渎和挑衅。
它依靠的绝对不是空气动力学，而是纯粹的、蛮不讲理的能量，硬生生把它怼上天！
算了，空气动力学已死，上帝当立！
不对，如此扯淡的话应该是加谬当立！“登船！去上层区的，速速登船！”一个穿着类似船长制服、但同样布满油污的中年男人。
站在船体侧面一个打开的、如同裂口般的舱门处，拿着一个铁皮喇叭大声吆喝着。
人群开始拥挤着向前。
洛德拉着海拉，随着人流，踏上了那条通往“裂口”的、摇摇晃晃的金属舷梯。
进入船体内部，洛德感觉自己的眼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内部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还要拥挤和混乱。
简陋的金属长椅固定在两侧，大部分已经坐满了面带疲惫或好奇的乘客。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汗水、食物以及某种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的怪味。
头顶是裸露的、布满了各种颜色管线有些还在嘶嘶地泄漏着蒸汽的金属天花板。
脚下是沾满污渍的金属格栅地板，能隐约看到下层更加昏暗、堆满杂物的空间。
墙壁上同样刻画着那种粗劣的符文。
偶尔有几个地方镶嵌着散发着不稳定光芒的“魔导水晶”，为这昏暗的空间提供着照明。
“随便找地方坐好！抓紧身边的固定物！掉下去概不负责！”那个船长模样的人吼了一嗓子。
然后用力拉上了沉重的舱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伴随着更加剧烈的震动和让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声，整个船体开始倾斜、上升。
透过舱壁上少数几个镶嵌着厚厚琉璃的“窗户”。
洛德能看到地面在迅速远离，那片巨大的、污浊的“下层区”逐渐在视野中缩小，如同一个溃烂的疮疤。
飞舟以一种极其不稳定的姿态，摇摇晃晃地向上爬升，时不时还会剧烈地抖动一下，引得舱内的乘客发出一阵阵惊呼。
海拉死死地抓住身边的金属栏杆，小脸煞白。
她宁愿跟着老师用血肉触手在荒野里荡秋千，也不想坐这玩意儿！
洛德则完全无视了这糟糕的乘坐体验，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感知这艘“飞舟”的内部结构上。
他的意识如同无形的波纹，迅速穿透金属隔板，扫描着这艘船的每一个角落。
“主机，连接，声呐扫描，扫描架构，逆向分析能源与驱动系统。” 他在心中默念。
大量的数据流开始在他视网流露出来，数据流涌入洛德的感知，他开始“看”到这艘破旧飞舟的内在。
洛德的意识如同无形的探针，穿透锈蚀的甲板和混乱的管线，深入这艘“坚韧号”飞舟的内部。
主机忠实地将扫描结果转化为他能够理解的数据模型，在他的意识中构建出这艘船的立体蓝图。
虽然洛德对于研究这种科技玩意并不感兴趣，但是鉴于考古的必要性，还是先看一看这玩意是个啥东西。
“核心能源：确认。
大型魔导水晶阵列，实为…金属氢-氦3混合聚变反应堆。
输出功率被限制在12.7%，能量转化效率…低下得令人发指。
能量传输：超导网络，部分区域因材料老化及不规范维修，出现73处能量泄漏点。
主推进系统：73%的部位缺失\/未激活，剩余只有12%正式启用。
现有升力及姿态控制系统：基于…仿生学扑翼原理的磁流体动力学效应板？
外加四个大型涵道螺旋桨作为低速稳定和推进补充…”
洛德感觉自己的逻辑有点过载。
感觉自己的cpU和脑袋要一起燃起来了。
这艘船的技术路线，就像把一台超级跑车的发动机拆下来。
装在一辆由蒸汽机、自行车链条和风筝拼凑成的四不像上，然后告诉人们这是“神的座驾”。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的话，怕是神会当场气的肝疼。
那反应堆，虽然被层层拙劣的仿造外壳包裹，内部却是正儿八经的先进可控聚变技术。
理论上足以推动这艘船进行亚轨道飞行甚至短途星际航行。
但现在，它绝大部分能量被浪费，仅有的输出被用来驱动那套…略感不可名状的推进系统。
磁流体动力学效应板：这是帝国小型突击艇上常用的技术。
通过超导线圈产生强磁场，电离空气形成等离子体，再利用磁场操控等离子体产生推力和升力，安静而高效。
但在这里，它们被做成了笨重的“金属船桨”样子，模仿鸟类扑翼一样笨拙地上下摆动，效率百不存一。
属于是最纯粹的大力出奇迹，只要力气大，板砖都能推上天，只要老子能量够，这座胖头鱼也能上天。
涵道螺旋桨：这玩意儿就更古老了，纯粹是为了在低速和起降时提供一点可怜的稳定性和推力，噪音大，效率低。
“主机综合评估：该载具技术整合度：极低。
安全系数：低于临界值。
设计逻辑：存在严重认知断层与宗教化曲解。”
就在洛德眼角微微抽搐，看着主机弹出来的信息默默吐槽这艘“工业垃圾”时。
飞舟猛地一阵剧烈颠簸，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整个船舱向左倾斜了将近二十度！
固定不牢的行李哗啦啦滑向一边，乘客们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哎呦操了，什么玩意？”洛德骂骂咧咧的抓住了，马上就要起飞的海拉给按在座椅上。
“稳住！稳住！左舷第三、第四升力板能量过载！
快把备用水晶接上去！”
船长声嘶力竭的吼声从船头方向传来，伴随着一阵慌乱的跑动和更响亮的、如同电击般的噼啪声。
“警告：左舷第三升力板超导回路因能量波动及材料疲劳，发生局部失超。
磁流体效应减弱71%。平衡即将失控。” 主机的警报在洛德脑中响起。
透过“窗户”，洛德能看到左舷那几片巨大的“金属船桨”中，有两片表面的光芒正在剧烈闪烁，并且冒出了不祥的黑烟。
船体倾斜得更厉害了，失重感传来，显然正在失去高度。
有一种在太空中略有的失重感，简直就有一种装逼飞起来的失重感。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船舱内蔓延。海拉死死抓住洛德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脸上毫无血色。
“老师…我们要掉下去了吗？”
洛德叹了口气。
他本想低调地抵达上层区，但现在看来，这艘破船和船上这几百号人，大概率是要在半路上演一场空中解体了。
虽然艺术就是爆炸，但是艺术还能这么玩吗？
“麻烦。”他低声嘟囔了一句，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夸张的动作，只是将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按在了身旁冰冷的金属舱壁上。
掌心皮肤微微裂开，无数尽可能将大小控制在纳米级的神血细胞如同无形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渗透进金属结构，沿着管线飞速蔓延。
他的目标，是那几处濒临崩溃的超导回路和能量节点。
“重新校准左舷第三、第四升力板能量输入。
绕过损坏节点，构建临时能量通道。强制稳定超导环境…搞定。”
对于拥有神血和帝国主机权限的洛德而言，修复这种低级的能量失控，就像是在一台蓝屏的电脑上按了下重启键那么简单。
其实洛德只需要下个命令，剩下的靠主机运算就行了。
洛德一开始一直都觉得捡了个主机，没什么鸟用。
后来才发现这玩意是真好用啊，资料下载的越多，那是越来越好用了。
几乎是在他意念落下的瞬间，船体那令人心悸的倾斜骤然停止！
左舷那两片冒着黑烟的“金属船桨”突然稳定下来。
表面的符文，实际上是能量引导线路重新亮起了稳定而柔和的光芒，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和纯净！
剧烈的颠簸也平息了，飞舟重新恢复了平稳的飞行姿态，甚至比之前还要平稳。
船舱内的哭喊和尖叫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奇迹般的平稳搞懵了。
“呃…好了？修好了？”船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愕然从船头传来，“哪个大师傅手这么快？！备用水晶还没接上啊！”
乘客们面面相觑，最终只能将这一切归功于“神佑”或者船长技术高超，纷纷拍着胸口，庆幸劫后余生。
只有海拉，用一种复杂无比的眼神偷偷瞄着洛德那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她离得最近，刚才分明感觉到老师身上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但令人灵魂颤栗的能量波动。
肯定又是老师！他连这玩意儿都能修？！
老师，您会的有点多了。
洛德懒得理会海拉的小心思和乘客们的感激涕零。
他的意识继续在飞舟内部扫描，很快又发现了更多触目惊心的问题：能量线路排布混乱。
多处绝缘老化，几个关键的结构承力点存在金属疲劳裂纹…
“这玩意儿能飞到现在没散架，真是个奇迹。” 洛德腹诽。
他索性好人做到底，操控着神血细胞。
如同最微小的工程机器人，开始悄无声息地加固那些脆弱的结构点，理顺那些混乱的能量线路。
甚至顺手给那台被限制得死死的聚变反应堆稍微“松了松绑”，将输出功率提升到了相对安全的15%。
他做这一切并非出于仁慈，只是纯粹觉得，如果这船真在半路炸了，会耽误他的行程，而且清理起来也很麻烦。
重点是自己大概率是得骂骂咧咧的爬出来，而且还是又成了一坨泥，最重要的一个点就是海拉大概率会去世。
经过他这番“暗中升级”，“坚韧号”仿佛焕发了新生，飞行变得极其平稳安静，连那恼人的噪音和震动都减轻了大半。
速度似乎也快了一些。
接下来的航程再无波澜。飞舟穿透了厚厚的、由下层区污染物形成的烟霾层，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片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大陆”，呈现在洛德眼前。
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一片漂浮的群岛。
大小不一的浮空陆块被某种强大的力场束缚在一起，构成了“上层区”的主体。
这些陆块上，矗立着风格统一、以银白和深蓝为主色调的宏伟建筑。
仔细看去，甚至还附庸着几个小型板块。
高塔如林，空中桥梁如同蛛网般连接着不同的区域。
偶尔能看到造型远比“坚韧号”流畅、闪烁着能量光辉的小型飞行器在规定的航道上无声滑过。
这里空气清新，光线明亮，与下方那污浊的“下层区”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显然，神灵国的统治阶层和核心力量，都居住在这片被精心维护的空中净土之上。
“坚韧号”朝着其中一块边缘区域的陆块驶去，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停靠着数艘类似“坚韧号”的飞舟的港口。
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飞舟终于靠港。舱门打开，清新的空气涌入，乘客们如同获得新生般，争先恐后地涌了出去。
洛德拉着还有些腿软的海拉，最后走出船舱。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艘被他“救”了一命的破船，以及那个正在对船员吹嘘自己如何临危不乱、力挽狂澜的船长，摇了摇头。
“老师…”海拉小声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洛德的目光投向这片悬浮大陆的深处，那里是建筑最密集、能量反应最强烈的区域，应该是王都的真正核心。
“找个地方，吃饭，然后…”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去看看这个所谓的‘神灵国’，到底藏着多少有趣的‘垃圾’。”
他有一种预感，这片悬浮大陆上，那些被供奉在神殿里、被视为神明恩赐的“圣物”，会给他带来不少“惊喜”。
而他的到来，对于这个建立在废墟之上、将科技奉为神明的国度而言，究竟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洛德这尊“人形天灾”，已经正式登陆了神灵国的核心地带。
这里的“平静”，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至于内部的混乱，关爷鸟事，你们储位随便争，我就过来看看魔导会。
最后的洛德懵逼的看着海拉手上的东西：“你这是什么玩意？”
海拉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老师当时使劲抓的时候，好像和那个船上抠下来的。”
洛德嘴角微微抽搐，把那个东西拿了过来，看起来像是一个铆钉一样的玩意。
通体漆黑，也没有生锈之类的，而且异常的光滑。
呃……洛德用主机稍微一探测就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了，强相互力材料，或者更简单一点，这玩意硬度堪比中子星。
但是重点是重量，贼轻，大概就是调整过原子重量。
基本上可以确定是黑箱产的，毕竟就这世界路德可真，不觉得这帮人能产出这么牛掰的东西。
所以扣下来一个这玩意真的没问题吗？
洛德飘向远方的飞船，嘴角微微抽搐，感觉不太妙，跑吧。踏足在这片悬浮的“上层区”陆地之上，脚下传来的是一种坚实而略带嗡鸣的触感，仿佛整片大地都在以一种极低的频率呼吸。
洛德眯起眼，那双黑色的瞳孔深处，无数细微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闪过。
主机，环境扫描，给我把这‘神迹’的底裤扒下来。
他在内心下令，帝国主机的视角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开始无情地剖析这个被顶礼膜拜的奇迹。
“扫描进行中……大气成分：氮氧比例标准，含氧量+1.7%。
存在惰性‘埃尔德粒子’残留，推测为低效能量操作逸散产物。
重力场：人工调控痕迹明显，全域偏差＜0.03%，技术路径…非标准帝国制式。
环境噪音：47分贝背景能量嗡鸣为主。
能量背景辐射：侦测到多股高强度稳定源，分布与大陆结构节点高度重合……”
洛德虽然完全看不懂这玩意到底在说什么，但是简单理解一下这玩意的确是个人造的东西，而且有反重力。
他的第一印象是：一个被打扮得花枝招展，但内里线路乱成一团的老旧服务器机箱，然后靠着，大力出奇迹，丢上天了。
街道地板由某种掺入了陶瓷纤维的致密合金板材铺设，平整得能照出人影。
虽然有不少位置都已经了上一层尘土，但也是远非下层区那能把鞋子陷进去的泥泞土路可比。
两旁矗立的建筑风格透着一种僵硬的统一，银白与深蓝的冷色调主宰了一切。
线条硬朗得仿佛用尺子画出来，带着一种“离老子远点”的秩序压迫感。
路灯是有的，并非燃烧油脂或瓦斯的火把，而是一种镶嵌着小型“辉光石”。
洛德一眼看穿其本质：“劣质电致发光板”的金属柱，散发着缺乏生气的冷白光。
他甚至在一些临街的、挂着厚实窗帘的窗户后，感知到了更明亮、光谱更接近自然光的光源——“家庭灯”。
这意味着，能源确实已经以一种相对普及的方式进入了部分“上等人”的生活，尽管在他看来，这利用率依旧感人。
如果抛弃了用多的主机，就有种抛弃脑子的感觉，用多了，这玩意是真好用啊，万事不决搜一下。
甚至本山作为本地机，还能直接解析很多基础物质。
“老师…这里…好干净，好安静，连味道都不一样…”海拉小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好奇与拘谨。
与下层区那种充斥着汗臭、牲畜粪便和劣质燃料的、活生生的喧嚣与污浊相比，这里像是一个被精心擦拭过的模型，冰冷而缺乏生气。
“嗯，面子工程做得还行，至少知道把垃圾扫到看不见的地方。”
洛德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那些看似光鲜的表面之下。
在他的能量感知中，这片悬浮大陆的地下，或者说整个陆地结构的内部，远比地表要“热闹”。
那里遍布着一种他非常熟悉的能量脉络——超导网络。
精纯的能量在其中几乎无损耗地奔腾，如同城市的血液，为悬浮系统、照明以及那些他尚未探查到的、能量反应更强的区域供能。
“用常温超导材料当普通电线铺满全城…”洛德感觉自己的工程学常识在哀嚎，“虽然资料显示这星球这玩意儿储量跟特么的铁矿似的，但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这种在可控核聚变时代也需要精密合成、主要用于高能武器和星舰核心线路的战略材料。
在这里竟然被大规模用于基础市政建设，就像用金丝楠木当柴火烧。
就算是反物质都不敢这么玩啊，最起码不至于当柴火点了。
这个文明在“考古”和资源挥霍上，确实走了狗屎运，但也充分暴露了其创新能力的贫瘠。
他们只是在坐吃山空，而非创造新价值。
虽然这座山还是能再吃很多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