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少女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着祂的眼神仍旧是冷淡的戒备。
暗影微笑，“小寻，你不明白吗？你得到了太多的爱。”
“召唤人的爱，铠甲对你的爱，这个世界上所有见过你的人，被你拯救过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我和帝皇——”
“极致的爱带来的是极致的爱恨纠葛，因果纠缠……”
“他们对你的爱和执念越深，因果就越庞大越无解。”
祂俯身握住少女稚嫩的手掌，“那把剑也许可以暂时斩断你和召唤人来自契约和爱恨的羁绊，但根本无法斩断你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暗影在少女逐渐怔愣和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笑得越发张狂。
“你叔叔没有骗你啊。”
“除非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在一瞬间立刻湮灭，你永远都再也不能离开这里了。”
祂不顾海因里希充满冷寂和杀意的眼神，伸手过去摸了摸少女柔软的脸颊。
“睁眼看看，你已经举世皆敌。”
“帝皇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祂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你的问话吧？”
“来自明界的铠甲也很清楚这件事，却放任召唤人和自己的心一起沉溺在你身上，不过这也不能怪我们吧，谁让你这么惹人喜爱呢……”
海因里希抬手将祂挥开，“够了，不要在她眼前说这种话……”
想要补刀的动作被少女按住他手臂的动作阻止，海因里希一怔，低头去看怀里一直沉默着的少女。
“让祂说完。”
季寻抓紧手下海因里希手臂上质感极好的高定西服布料，心也冷得和掌心冰冷的衣物如出一辙。
正因为经历过约书亚和陈别雪带来的那次提示，她很确信，暗影所说的是彻头彻尾的真话。
暗影狞笑出声，“和我合作吧，如果这个世界彻底归入暗影界的话，我可以帮你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用众生的所有黑暗来消磨这些因果。”
“帝皇本身就是你离开最大的阻碍，祂手下的那些铠甲和召唤人更是装模作样满口正义，根本无法为你做到这种地步。”
“你叔叔一开始定下这个计划的时候就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利，想要破局，你只能相信我。”
暗影的身影逐渐虚化，“你知道到哪里能找到我的，对吧，我的乖女儿。”
搅局的存在离开，安德雷斐斯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祂只是冷眼看着一切，等待她的选择。
暗影的一番话不止他们几个听到，李炘南，东杉，北淼，坤中，西钊，张健，李昊天，徐霆飞，吴刚，乔奢费，安迷修，端木燕，马青山，马阔海，柯胜，萧风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东杉从怔愣中反应过来，看了李炘南一眼之后，又去看坐在地面上被银发男人抱在怀里的少女。
不同于刚才看他们眼神的柔和悲悯，此刻那双幽蓝色的眼眸里只剩下漠然的审视和彻头彻尾的冷意。
她总是这样，只要想清楚之后，任何东西都可以抛弃，只在刹那就可以由爱转恨。
不对……她根本没有爱这种东西。
他终于明白过来，艰涩的喉间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发出的声音。
“自以为是的爱，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们擅自以为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掏心掏肺地捧到她面前，原来只是刻了一副无法挣脱的枷锁给她。
听到了东杉的话，李炘南从恍惚中回过神。
他摸了摸犹在隐隐作痛的那个伤疤的位置，唇边忍不住露出了点悲凉的自嘲笑意。
四年了，等了这么久找了这么久，竟然只等来了一个纠结良久的答案。
只在一瞬之间，她看他们的眼神就不再留有一丝余温，只留下彻骨的杀意和敌意。
他们不是她的爱人，也不再是她的同伴，而是阻止她离开这个世界的，将她绑在这个世界的——敌人。
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吧。
虽然没有经历过李炘南他们那次的事，但李昊天还是下意识往前了一步，想走到少女身边，和她说清楚。
“小寻……”
少女没有回应他，而是抬起手，兀自端详了一眼还染着血的手掌。
“你会陪着我，对吗？”
季寻扬起脸，对海因里希笑了一下。
“哥哥，我记得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在有关原来世界的那些仅剩的零碎记忆中。
“……”
海因里希点点头，“不管你要做什么，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季寻摸摸他的温热的脸颊，又转头去看不远处沉默站着的帝皇。
“我问过你那么多次，你都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就是为了等到已经无法转圜的这一天吗？”
帝皇叹息一声，“这样不好吗？”
“你如果回去，面临的就是死局，那才是真正无法转圜。”
见其生，不忍见其死。
祂在看到少女的第一眼，就已经不可救药地被迫理解了名为爱的情感，如何能够任由她回去面对弑兄弑父，注定寂灭的命运。
天道无常，却也为她破例，将这份因果全盘接收了下来。
季寻冷笑了一下。
“我不需要。”
就算真的是她无法面对的命运，这也不是任何人为她做选择的理由。
她按住海因里希的肩头，摇摇欲坠地从地上站起来。
“永夜。”
“严霜。”
彻底的黑暗在言灵的作用下笼罩这个初生的世界，霜雪在沉寂的永夜里坠落，在天幕之上，只有冰冷的一只漆黑眼瞳注视着这个世界。
是安德雷斐斯的本体一角。
“我不会和暗影合作。”
季寻看着自己逐渐苍白的手掌，“你亲手舍弃了掌控世界的权柄，现在这个世界已经由我做主了。”
三个世界融合之后，本应由拥有自由意志的帝皇化身来掌控，但祂让出了争夺权，没有任何阻拦地将统治权送到了她手里。
送到了她这个注定毁灭世界的小邪魔手里。
灵魂在渐渐苏醒，不管是暗影留下来的封印还是安德雷斐斯的压制，都已经不能再泯灭她的力量。
她对帝皇冷冷一笑，“你知道我的本质，还敢做出这样的选择，就不要怪我推祂走向寂灭。”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和事阻碍我。”
“永夜和严霜持续下去，对人类的危害有多大，我想不用我来解释。”
“如果你们不想亲眼看着世界毁灭的话，就想办法斩断这份因果吧，让所有人忘记我也好，清除所有记得我的人也好——”
“我都无所谓。”
季寻抬眼看看一片漆黑的世界，忽然感觉到一阵发自灵魂的轻松。
“就以人间三日为期限。”
“晚一秒钟，这个世界就会被我彻底烧光。”
她不能死在这里，也不能留在这里。
就算和整个世界为敌，她也要回去。
安德雷斐斯不会阻止她，约书亚和海因里希会帮她，要解决的，只是这个世界的敌人而已。
不过，她也不会放过这个造成了一切的蠢货叔叔。
不用顾忌会无意中毁灭掉这个世界的话，对付邪神这一鳞半爪的力量，她还是能够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