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们撤离了不久,背后的那片地里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他们这些跑路的人脚底下都跟着震颤。
一口气跑了三里地,几个老头儿除了付闯全都停在路边上大喘气,跑不动了!
那个工兵排长急得蹿儿蹿儿的,“不能停下啊!追上来很快的,得赶紧走啊!”
付宁弯着腰把手支在膝盖上,听着他说这话,抬起只手来摆了摆,“不行了,再跑就吐血了,你们先走吧,我们这几个人目标小,往哪儿一扎都好说。”
一块儿干了这么几天的活儿,那工兵排长从心里佩服这几个不服老的老头儿,怎么可能把他们扔在这儿。
他刚要叫手下的人把这些老头儿背起来,韩铄远远的跑过来了。
刚才一说撤退,这小孩儿跟离弦的箭似的就飞出去了,这半天也没见人。
工兵排长还以为他自己跑了呢。
现在他跑到跟前说:“师父,我们拉动物的那个车就在那边,但是司机跑了,您们有会开车的吗?”
开车?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要说骑马,他们都没问题,汽车这个东西都坐过,但是谁也没想着学学怎么开。
最后举手的是付宁。
他曾经考过驾照,可没自己开车上过路,再加上这三十年碰都没碰过方向盘,本来想着有会的就不玩儿这个命了。
谁知道居然一个会的都没有。
韩铄本来挺失望的,看见他这颤颤巍巍的手一举起来,眼睛都亮了。
“太好了,这边儿!往这边儿走!”
等坐到驾驶室了,付宁手心儿里都是汗。
旁边坐着韩铄,“三叔,赶紧走!”
“好!”付宁嘴上答应着,心里先磨叨了一遍:打火儿、踩离合、踩油门、松离合……
这个流程没错儿吧?
这车怎么不走啊?
付宁坐在驾驶座上感受着发动机的震颤越来越大,最后熄火了。
“它怎么不走啊?”付宁自言自语的到处检查。
韩铄坐在他旁边,悄悄伸出来一根手指头,“三叔,手刹没松。”
啊?
啊!
再来!
再次打火,离合、油门,放手刹……
“三叔,您真的行吗?”
“行!不行也得行!”
在付宁给自己打气的大喊里,卡车猛地往前一蹿,新手老司机上路了。
这一路上,坐在卡车里的人可是受了罪了。
付宁一脚油门,一脚刹车。
这一车人前仰后合都给甩晕了。
路况还差,本来也没什么好路,现在更是大坑套小坑。
付宁是不管什么沟沟坎坎都是一脚油门,全车人时不时就是屁股腾空。
等追上110旅的大部队,一车人在路边儿吐得死去活来。
韩铄坐在副驾驶,本该是情况最好的一个,现在晕车晕得嘴唇都发白。
“三叔,我这回一定去……呕……去学开车,下回绝对……呕……不让您开了,呕……太要命了!”
剩下的老几位话都说不出来了,那个工兵排长带着手下的兵晕晕乎乎的就要归队,再也不想搭车了。
稍微缓过来一点儿的罗旭把自己的望远镜塞给他,“拼命一场,这个东西你留个纪念吧。”
在田村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个排长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的望远镜,干脆就送给他了。
工兵排归建了。
剩下这几位说什么都不坐车了,眼瞅着快到长辛店了,腿儿着都比在车上颠死强!
付宁只好带着脸色发白的韩铄去找他们的联络站。
要不是这车是黄琛借的,韩铄打死都不会再上去。
他们两个转了几圈儿才找到能接手这车的人。
等到了长辛店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110旅的驻地一片肃杀之气,除了战地医院里伤兵的哀嚎,士兵们都抱着枪席地而坐,脸上疲惫难掩,全都一言不发。
“这是什么情况?”付宁抓着连安小声儿问。
“南苑丢了。”
付宁叹了口气,如果说卢沟桥是京南的锁钥,那南苑就是门枢,一旦失守,北平南城就是门户大开了。
“二十九军的指挥中枢已经撤到保定去了,他们也得往南撤了。”罗旭指了指110旅的这些人。
那咱们呢?
付宁用眼神询问了一下。
“先往南,找个安全一点儿的地方再商量。”
连安拍了板,几个人也都不是当兵的,跟韩铄说了一声儿就悄悄离开了驻地。
罗旭拍了拍自己这个小徒弟的肩膀,“一切小心,别辜负了我这几年的教导。”
“嗯。”韩铄才脱稚气的脸上满是认真。
肖远安把兜里所有的药都掏出来给他了,看了他一会儿,什么都没说,伸手胡撸了他脑袋一把。
“你知道我的试验场在哪儿吧?实在没有路走了,就来找我,保证有你饭吃!”
韩铄听着付宁给他的保证,嘴角勾了勾,立正敬了一个军礼。
“师父、大爷、叔叔、哥哥,一路顺风,保重!”
付宁走出老远,再回头还能看见他站得笔直的身影。
一路疾行,直到听不见什么枪响了,他们才停下。
这个时候,天都快亮了。
罗旭又回头看了看北平的方向,“我这就直接走了,顺着铁路往南,哪儿能上车就上车,到武汉去了。”
付宁一推吴清,“你也走吧,早走早踏实。”
“可我不知道上哪儿啊?学校只说要内迁,没说迁到哪里去啊?”
“那也走!跟着二哥,路上要是有信儿了,你就奔着学校走,要是没信儿,你就跟他去武汉。”
连安觉得就光他们俩上路太单薄,让付闯带着肖远安送他们,直到这两个人上了火车。
还有石头得跟着他们走,到了武汉再看看情况,罗旭身边总得有个自己人。
剩下的人里付宁要回拾福峪,连带着苗家兄弟和来福他们三个都跟他走。
连安和桂平要回北平。
桂平两个孩子都在上学,他走不了。
李玉宁刚上初中,李遇晴明年要考大学了。
连安则是跟他们说,“我留在北平,这里是咱们的根,你们都成了飘在外头的风筝,可线攥在我手里,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在这儿等着。”
徐远平跟在他们后头,他师父年纪大了,王四姑也需要人照顾,他得留下。
“四宝,你呢?动物园的猛兽都没了,他们会不会找你麻烦?”付宁看向了这个有控兽本领的年轻人。
“我狗还在那儿呢!没事儿,这些天动物园都没人,他们不知道我干什么去了。”
人员都分好了,哥儿六个最后抱了抱,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