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感觉自个儿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从昨天挨打到今天,她也知道自己好像做错了,但是,但是她还是委屈。
宋沛年坐直了身子,与六娘对视,认真道,“你每对着过路的邻居吹喇叭,然后虎子又撒白纸花,那些邻居们是什么反应呢?”
六娘抿了抿唇,声音就像蚊子似的,小声道,“都被吓到了。”
“对啊,都被吓到了。你想想,若是有人突然吓到你,你会开心吗?比如说,在你认认真真玩九连环时候,隔壁的小孩突然往你脑袋拍一巴掌,你还会开心吗?”
六娘想到这,垂下脑袋,摇了摇。
宋沛年继续说道,“路过的叔叔婶婶们还好说,可若是年纪大的爷爷奶奶突然被你和虎子这么一吓,万一一口气没有喘上来怎么办?”
六娘想到这,白了脸,不敢继续往下想,将头埋得更低了。
“还有,你威胁虎子以后不让你五哥带他一起玩了,你觉得对吗?要是以后哪个小朋友同样用这样的法子威胁你,你会开心吗?你和虎子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伙伴。”
六娘埋着的头小幅度摇了摇,“不对。”
又仰起脑袋,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虎子说以后不和我玩了。”
控制不住扑在宋沛年的怀里放声大哭,“大哥,我该怎么办?”
宋沛年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歉咯,给虎子道歉,给被你吓到了爷奶叔婶们道歉。”
六娘哭得颤抖的身子一顿,离开宋沛年的怀抱,站起身子,用袖子擦着眼泪,又垂头不语。
“谁一直说自己是最勇敢的小孩啊。”
六娘哭得抽抽嗒嗒,“我。”
“那勇敢的小孩就要敢做敢当。”宋沛年拍了拍六娘的小肩膀,“去吧,这条巷子的爷奶叔婶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不会为难你的。你和虎子也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你觉得他不会原谅你吗?”
六娘攥起小拳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这才重重点了一下脑袋。
拿起宋沛年给她买的松子糖,就往外跑,跑了两步又转了回来,问道,“大哥,我可以将你给我买的松子糖分给虎子一半吗?”
宋沛年笑道,“给你的,你自己做主。”
六娘又开心了,用手背蹭了蹭脸上未干的泪痕,“谢谢大哥。”
说着又往外面冲,看到吴翠花的时候,还小声来了一句,“娘,我知道错了。”
将吴翠花搞得莫名其妙的,自己这比十头牛还犟的姑娘,竟然认错了?
六娘找到了虎子,两个小家伙很快就和好了,一人吃完一颗松子糖就手拉手去道歉了。
两个萝卜头去往第一家的时候都是忐忑的,可是那家的叔叔也只是笑着调侃了他们两个几句,就让他们走了。
第二家的是个老奶奶,老奶奶黑着一张脸,看见六娘和虎子道歉也无动于衷。
好在六娘胆子大,又听了宋沛年的话,硬着头皮说了几句吉祥话,虎子也跟在六娘后面说,那老奶奶的脸也没有这么黑了,挥了挥手就让他俩走了。
从这家开始,六娘和虎子都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每家道歉都会再添几句吉祥话,都没受到什么为难。
宋老太带着三个儿媳妇也看得认真,吴翠花这个亲娘更是一脸欣慰,隔壁刘家也是如此。
早上刚决定‘老死不相往来’的两家,现在又凑到一堆互相说话了。
黄有慧看了一会儿,也就回来找宋沛年了,给他描述外面的场景,“哎哟,你不知道,我就没有看到六娘这么乖过,六娘是不是听了你的,我儿子真能干,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怪不得我儿子是案首呢...”
起承转合又将宋沛年给夸上了,宋沛年摸了摸鼻头,“那不也是怕家里的孩子惹出什么大麻烦嘛。娘,万一以后我考上功名了,家里给我拖后腿,那我不是白干?俗话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宋沛年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院子门口出现几道人影,立马转移了话题,“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耳朵好使,听了个大概的吴翠花:......
六娘道了一圈歉后,又满血复活了,捂着干瘪瘪的肚子,一回来就大喊,“娘,我饿了,有饭没?”
吴翠花没好气道,“现在知道饿了?中午干什么去了?”
骂完就转身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就端出一大碟子菜,还有一碗米饭‘扔’在了六娘的面前,“吃吧。”
六娘扬起小脑袋对着吴翠花灿烂一笑,拿起碗筷,埋头刨饭。
她娘最好了,给她留了白米饭,今天中午桌子上她爱吃的菜,也全都给她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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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宋沛年在县试的时候考了头名,因此不用参加府试了,他现在已经是个童生了。
宋家一家子各个都高兴不已,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宋老头在后衙干了一辈子,没想到临老还升职了。
升上来的职位虽然小,但大小也算是个小领导了,手下还管了好几个衙役。
升职一事,宋老头都挺意外的,一群人挤破头,没想到最后却是他。
最后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当初他给他爹娘选的那块地都挺旺后人的...
宋沛年原先也还有些疑惑宋老头升职一事儿,但看到魏润之后一切都明了了,这背后肯定有他的推波助澜。
于是,在魏润继续和他谈论‘故事情节’的时候,宋沛年讲得更细了,收费的时候还给了一个优惠价。
就这样,魏润和宋沛年交往的越发密切,魏润有啥事儿,都喜欢借着由头问一问宋沛年。
若是按照宋沛年的法子所行的事儿,每次的结果都挺不错的。
若是其他幕僚极力反对宋沛年的法子,换了一个法子,最后无论是失败还是获了小利,事后复盘,宋沛年的法子都是最好的法子。
魏润身边的人都猜测魏润笼络了一位颇有大才的谋士,一直未露面,身份定然不简单。
可谁能想到,魏润背后的人竟然是外人眼中一个臭写故事的。
月底的时候,宋沛年又宣布了一件大事,那便是他决定参考四月份的院试。
宋家人现在对于宋沛年的决定都是支持的,倒是夫子劝他多考虑一二,宋沛年只言,他去开开眼界,见见世面,对此夫子倒是没有多加阻拦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宋家的大小孩又不允许再次制造噪音了,每次无论是谁刚开嗓子都被宋老太一个眼神给自动消音。
就算是宋老头都难逃被宋老太教训。
故态复萌的黄有慧和吴翠花吵架也有了经验,两人只要一对视就知道往外走了,憋到巷子口,才开始互相攻击。
黄有慧也全然忘记当初‘让你三句’的承诺了,甚至两人有时候骂完了都后悔自个儿刚刚没有发挥好,等到之后的骂仗两人都十分默契地骂舒服了才选择回家。
与此同时,巷子里也出现了一道奇景,刚骂完的两妯娌回家的时候又亲亲热热勾肩搭背了。
宋老太只觉得家里出了两个‘人才’,无数次庆幸当初没有下狠心拦周柳叶进家门,说不定宋家这小池塘要出三个‘王八’。
可宋老太不知道的是,每次周柳叶与黄有慧或吴翠花有矛盾了,都是选择用眼神来骂。
骂的都挺脏的。
反击的黄有慧和吴翠花两人的眼珠子转的都快要成斗鸡眼了,但还是骂不过...
或许宋家大部分人都觉得宋沛年这次就是去感受一下氛围,不觉得他会高中,于是这次的送考格外简单,就像他平日里出门一样。
倒是宋老太和黄有慧两婆媳亲亲热热将宋沛年送到了巷子口,仔仔细细叮嘱了许久。
半路上宋沛年还遇到了魏润,又是一番勉励的话。
院试平平常常的就过了,之后宋沛年的生活又恢复到往常,写故事、上学堂、与魏润聊人生。
之前可能是将宋父压榨的太狠了,导致他手腕出现了毛病,所以现在的故事二人分担了,你写一个,我写一个。
读者们也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黑鹤先生的故事,一个读着莫名好笑,一个读着莫名正经。
有怀疑是两个人写的,书局老板便将宋沛年的话给复述出来了,“心情好的时候,就写的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正经着写吧。”
读者们听到这个解释,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你是作者,你说的对。
宋父故事写的多了,自己也写出感觉了,开始自己创作,还给自己另取了一个笔名,红虎。
宋父受过儒家文化的熏陶,讲究一个‘礼’字,写出来的故事文笔很不错,但是脑洞不够大,主角和反派都豁不出去,主角干的事儿都不够疯狂,反派也不够无脑。
不过宋父的故事还是有受众群体的,毕竟这世界上也不是人人都喜欢看爽文,也有人喜欢看日常种田文。
在宋父拿到只属于自己的第一笔润笔费后,不但给宋老头和宋老太买了礼物,还给黄有慧买了一个金戒指,喜得黄有慧给了宋父将近一个月的好脸色。
两人比新婚的时候还要黏糊,五郎一度觉得他娘还要再给他添一个妹妹或者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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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谁都以为这次院试会悄无声息过去,宋沛年明年再战,宋家都没有谁关注成绩何时出的时候。
这天早晨,宋家如往常一样,有的坐在院子里吃早食,有的坐在堂屋里吃早食,就听到外面响起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宋老太放下了手中的碗,“哪家在办喜事?”
怎么他们宋家都没得到个信儿,他们宋家的人缘在巷子里这么差吗?
不可能吧,他们宋家没干过啥缺德的事儿啊,宋老太想着就吩咐五郎出去看看。
五郎一溜烟儿钻了出去,又一溜烟儿钻了回来,一脸惊恐,结巴道,“奶,外面那个敲锣打鼓的,朝咱家来了!”
“啥!”
宋家全都站了起来,纷纷伸出个脑袋,朝着门口张望,果然如五郎所说,那队伍是朝宋家来的。
宋家皆是一脸雾水的时候,宋沛年站在他们的背后幽幽说道,“有没有可能是我高中了呢。”
“啥!”
这吃惊的声音比刚刚更大了,全都朝向宋沛年,宋沛年一脸无语,“要不爷你先开门,奶你先去拿赏钱。”
就在大家木愣之际,还是黄有慧最先反应过来,立马推开了宋家大门,理了理头发,又扯了扯身上的衣袍,眼巴巴看着那队人。
可一定要是啊,信女愿意吃三天荤,给自个儿裁三身新衣裳...
宋老头也终于清醒过来,看着那群人过来,连连走向前,为首的那位小役大声道,“恭喜贵府考生宋沛年金榜题名,高中头榜第七名,廪生...”
宋家人就像是在梦中一样,看着那小役嘴巴一张一合,几乎每个人都狠狠捏着自个儿的大腿。
真的,是真的,没有在做梦。
宋老太强忍住想要尖叫的欲望,控制住面部表情,将拿出来的银子交给了宋老头,“去给赏银。”
可宋老头还是像在梦中一般,听不到宋老太的使唤,眼泪瞬间浸湿了他的眼眶,浑身酥酥麻麻的。
没有错,当年他选的那条路没有错。
在宋老头愣神之际,宋父接过银子,散了出去,本想留报喜的小役们喝杯茶再走,纷纷拒绝,他们还要去下一家。
现在围在门口的都是街坊邻居,纷纷都说着讨喜的话,宋老太一个高兴,直接散铜板,外面的祝贺话就没有断过。
宋老头抓住宋沛年的手腕,“真中了!还是第七?”
宋沛年连连点头,“对啊,真中了,第七。”
本来想一不小心再考一个案首的,可是现在他和魏润的联系太过于密切了,还是低调的好,免得一不小心就吸引了火力。
夺嫡之路,一个不小心就是炮灰。
宋老太散够了铜板,听完了街坊邻居的喜庆话和吹嘘之言,这才美滋滋朝宋沛年跑过来。
见宋老头还觉得是在做梦,一把拧在他的胳膊上,“这下醒了没。”
确认宋老头醒了之后,仰着脑袋,双手插腰,喜得眉飞色舞,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几十岁,“我大孙这么聪明,中个秀才而已,应该的!”
最后还手舞足蹈总结道,“当初考不上,都是被先头那个夫子克的。”
宋沛年:......
他竟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