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故意压低嗓音的清唤,并没有唤醒沉浸在过去回忆里的黎盈。
保镖四散退下,隐入黑暗中。
现已夜半凌晨一点多,生活规律的居民早已经入睡安眠。
只有王爷府的翠玉山屏风处正在酝酿翻涌着惊涛骇浪……
黎敏见黎盈久久没有反应,还以为面前靠在躺椅上的女人是个玩偶,黎盈皮肤白,肤若凝脂净亮,寒月沁裹,整个人丝柔且悲凉。
黎敏浑身打着哆嗦有点冷,毕竟山屏风处没有地龙供暖,更没有可以御寒的衣服为她抵抗寒风,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病号服。
她往前踱步几下,突然,黎盈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逼近,她猛的窜直了身子,躺椅嘎吱几声之后,变成了坐椅。
黎盈坐直了身子,抬头凝视眼前头发枯燥燥,身形单薄消瘦的女人,接着,挪移视线,从上到下打量她。
一点细节不放过。
她一双手皲裂粗糙,一看就知道经常干粗话,右腿微微弓着,好像膝盖处还有伤痛,穿着一双不合脚的男士拖鞋。
最后,所有的关注落在那张记忆里喜怒参半的脸上,夜晚漆黑,黎盈只能看见那张脸皮肤松弛,嘟噜下垂。
看不清黎敏五官变形的贪婪,看不见眸光中闪烁欲念的光芒!
黎敏被黎盈身后的翠玉山屏风晃了眼,颤了心,她来奉天十年了,王爷府的富贵无极她略有耳闻。
亲眼目睹一件价值连城的山屏风,说内心不震撼是假的,好像就连脚底下踩着的地砖都是清宫文物,一块价值上百万。
黎敏的眼神越来越贼,她想这些好东西很快就该是自己的了,就像表姐的盈盈豆腐坊,家里的院子,都是她的,她的!
仿佛耳边又传来一阵阵哼曲。
奉天街头巷尾孩童们口中哼唱的歌谣:“尊崇王,新皇帝,王爷府,大皇宫,要想发财哪里找,姓沈沾孙搞一搞!”
“姓沈沾孙…表姐夫是沈部长,是大官,有的是钱,有的是钱!都是我的,马上就是我的了!”
黎敏都快被眼前的荣华富贵馋到流出来口水,翠玉山屏风在她眼里成了金山银山,心里话说出来了都不自知。
山屏风后的人们个个捏紧了手想打她!!
“表姐…”黎敏赶快擦擦口水,收起所有的表情,专注唤醒面前痴痴傻傻的黎盈!“表姐,表姐!”
砰,随着声声沙哑尖锐的魔音入耳,黎盈快速站起身,不受控制的朝眼前人脸颊甩去一个大巴掌!
啪的一声打响,惊飞了不远处入眠多时的麻雀,在核桃树枝头轰隆隆一哄而散。
接着,又一巴掌,黎盈猩红了眼,力度大,黎敏身子瘦弱,两巴掌足以打蒙了她,她往后一倒,磕到了头和腰。
只听嘎巴一声,黎盈蹲在她面前,单手捏住了她瘦弱的脖颈,五根手指齐收力,宕时,黎敏面部由于缺氧涨到红紫猪肝色。
“表…”她说不出来话,四肢开始剧烈挣扎,往空中乱挥舞求生,黎盈不给她一点点反抗的机会,也不给她痛快死去的解决。
等到黎敏由于肺部缺氧大脑供血不足而导致全身酥软下来时,黎盈才撒开她脖子,把着她的脑袋,重重往地上一磕!
百年青石硬地砖,质量优良,足以使得那女人重度脑震荡,还不至于死。
呼,短短数分钟而已,黎敏就已经丧失全部的抵抗,想跑都跑不了,腰疼腿软,大脑紊乱,耳边嗡嗡作响!
前一秒沉浸在即将成为大富婆美梦中的黎敏,这一秒现实狠狠教她清醒。
“敢有一句谎话,我挑出你脚筋喂兽!”
哎呦我的妈呀,众人第一次见平日里宽和大度温柔自持的黎盈也有残暴不仁的一面啊!
这反差太大,齐刷刷的咽了咽口水。
幽幻一束月光垂直散落至黎盈的头顶,聚成一团薄雾包围住她。
黎敏刚刚经历生死一遭,把眼前的表姐看成了下凡的仙女。
“咳咳咳,是来接我去天堂的吗?”
黎盈忍着心里的疼,怒指着她哏吼。“你害死了舅母,你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砰,黎敏再一次直面现实的冷酷,冷,疼,还没死。
表姐…表姐…表姐好像知道了?不,不可能?
“你胡说八道,我妈…我妈睡醒一觉就死了,不是我拿卤水毒死的,不是!”
“混账东西!”黎盈大吼,理智快崩溃了,她抬脚踹向黎敏的肚子,接着后背,接着大腿,她能踢到的地方全部均匀用力!
“我哪句话说卤水了?你不打自招!你做贼心虚!”黎盈边打边骂。
“你是个混账,你害死你亲妈,那是你亲妈啊!你从小就心毒,不让我管舅母叫妈,你是个混账,你不要妈我要啊!你害死了我妈,那也是我妈啊!
你不学好,在外上学勾男人,回来勾我男人,逼我走,抢我豆腐坊,抢我男人!
你早知道我带着曼曼在津市你一次都不去,你一次都没去过啊!
你害死我妈,你拦鸽子,你怕我回来跟你抢男人,你居然连妈的尸骨你都给抛洒荒野,我要宰了你!”
终于,在一道道如惊雷一般的吼声中,黎盈的理智和冷静全崩了!要不是有保镖分开她,保护她,黎敏已经见佛去了。
现在黎敏被黎盈打的全身都是伤,晕了过去,黎盈也因为情绪过于激动难解休克了。
黎姿曼是绝对不允许黎盈再接触到黎敏了!
妈妈会因为她受伤,心情会难过。
黎盈本就因为车祸导致脑神经受损严重,清心寡欲养了好多年才有一点成效,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黎敏这个人,黎姿曼想把她给杀了,就地正法。
在黎姿曼心里,除了刘琪甜她动过强烈的杀心外,此外就是黎敏了。
不过受到了沈阳北的阻止,沈部长并不是好心,而是想调查清楚当年的事,了了黎盈一桩心愿。
黎盈一睡三天三夜,黎敏也在第四天清晨才醒,她身上多处骨折,全身打着石膏,动都动不了。
“别动,小心…”
…黎敏只有脑袋能动弹,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处于一间古风古色的屋子里,身边有一位谪仙似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对她笑,笑意不答眼底,有些冷森森的,不过黎敏不在意,没发现,她认出来此人是京市大官,wJ部的沈部长。
“来,喝点水…”
沈部长温温柔柔的,喂到她嘴边一口口温水,嘴角的笑意更甚了。
“想吃点什么吗?”
他嗓音刻意舒缓温柔,黎敏真不敢想象和相信,以为自己被表姐打死了,在做梦吧。
“哑巴了?”沈阳北诧异一句,声调冷了许多。
“没…”黎敏出声,她想动,但是全身剧疼的感觉袭来,还是不动了。
“那就好…”沈阳北又是一副笑意隐隐的帅模样,坐在床边,散发他独有的魅力。
当然是迷的黎敏咽口水,她轻舔舌尖,唇边还留有沈部长喂得温水味道,甜丝丝的,有点发腻。
“小敏…”沈阳北笑着说。“你表姐不会在打你了,放心吧…”
“我表姐在哪!”她要起身,感觉到疼又躺下了。
“那不重要!”沈阳北耸了耸鼻子,要不是全家都赞同他美男计来套话,真不想面对黎敏一脸色相,恶心。
“你乖,你遇到什么委屈了,跟我说说,我帮你解决!”
沈阳北忍下百感恶心,才说出来这句话。
就这样一句虚情假意的一句话,黎敏信了,大信特信。
她霎时眼眶涌上热泪,心头一酸,鼻尖颤抖。“沈部长…”
装作楚楚可怜的弱女子模样,她有意媚眼含勾,魅惑男人的意思。
沈阳北心里话。‘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面黄肌瘦跟黄鼠狼似的敢勾引我,真恶心啊!速战速决。’
“你别哭,你快告诉我,你妈怎么死的,我替你讨公道去!”
黎敏眼泪汪汪的看他,哽咽了。“我妈…我妈得死…怪我…”
隔壁屋子的黎盈攥紧了手…
“我表姐刚走我妈就说她要搬豆腐坊去住,我拧不过她,就说把做豆腐的磨具拿家里来,让她和曾母一块做豆腐,我下班回来了推出去卖,省的去挖沟处累人。”
沈阳北忍不住了。“你妈这么大岁数了你还使唤她磨豆腐!”
他语气急躁,打断黎敏的话,黎敏要抬头看他,沈阳北赶快拿一旁的毛巾捂住她脸,假意帮她擦脸。
毛巾也是被热水烫过的,擦到脸上格外温暖舒适,黎敏哭声更甚!
沈阳北当然是烦透顶,为了大局,他忍。“小敏啊!你快说,外面警察找你呢,快说。”
“嗯…”黎敏真的信了沈阳北会帮她!
“我妈就为了护着我表姐的豆腐坊,不让我们动豆腐坊里的东西,说是我表姐出去玩几天就回来了,她要原封不动还给我表姐!
我就生气了,我妈太偏心眼了,我气不过就不管她了,给她锁屋里,我和曾母去豆腐坊搬家具!
我和曾母在半山腰卖了一天豆腐,生意挺好的。
可是我妈…我妈给卤水坛子抱屋里去了,没有卤水点不了豆腐,我妈不让我俩卖豆腐,不让我们碰我表姐的东西。
我妈又让左邻右舍帮忙给家具搬回盈盈豆腐坊,气得我就回了东山,没管她。”
沈阳北蹙眉。“然后呢!”
说到这,黎敏吸了吸鼻子,耸起来肩膀。“我真不知道曾母也跟我来东山了,她来东山看曾辉得大奖状,没管我妈!
我妈饿的头晕眼花的…就…就误把卤水当水给喝了!不是我毒死的我妈,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回家那晚我妈躺炕上已经不行了…”
“我你他妈的!”沈阳北忍不了了,扬手给她一大巴掌。“那是你亲妈啊!你妈了巴子的!”
霹雳吧啦,门被黎盈踹开了,黎姿曼拽都拽不住。
“你个混账!”黎盈怒指着床上被沈阳北打到半昏不醒的黎敏。“你不是人!”
沈阳北怒目横语。“来人,快给她送养鸡场去!”
孟鹤煜挥手。“快点,快点!别忘了按哑穴!”
“是!”
黎盈气不太过,她想再欲动手打黎敏,黎姿曼抱住她,不让她太过于激动。
“妈妈,不用这样,我害怕…”
“呜呜…曼曼…你姥姥死的冤枉啊!”
母女俩抱头痛哭,哭声可怜幽怨。
要说黎敏抢走曾辉,夺走盈盈豆腐坊,赶走她,黎盈都可以不和她计较,哪怕黎婆死了她不通知黎盈回来参加葬礼,黎盈也可以原谅她。
唯独这一点,黎盈原谅不了,她是怎么想也没想到黎敏的贪财和不孝直接害死了年老重病的黎婆。
这和亲手喂进去卤水毒死黎婆有什么区别?
要不是黎敏和曾母贪心贪财,黎婆还能多活几年,说不定能收到黎盈在津市的消息。
要是黎敏不赶黎盈走,她留在秦岭照顾黎婆也不至于让黎婆走的那么早!
说什么都晚了…黎盈悔啊!恨啊!恨黎敏曾母没给黎婆照顾好,也恨曾辉的不作为!
要是曾辉有点担当,主动担负起照顾黎婆的责任,也不会酿成惨案!
黎敏说黎婆死前曾辉在单位追名逐利得大奖状,和黎敏曾母一路货色!
“来人!”黎盈眼底一片怒色。“烧了曾辉的日记,一张不留!”
“是!”
黎姿曼。“我真想让曾辉和曾母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孙兴回头瞥看他身后的风水师,风水师赶快说。“我马上就去办,包小姐满意!”
“去!”黎盈指着门说。“去办,曾辉,曾母,黎敏,都不得好死,我要让她们魂魄不宁,魂飞魄散!”
“是…”风水师掉头快跑了。
沈阳北伸臂抱过她来,轻声细语的安慰。“没事了,别难过了…”
“别碰我!”黎盈推开他,转身回屋跑去。
沈阳北的手臂举在半空,怎么回事?
黄颖叹气。“沈阳北,黎婆的死你我有责任…”
“这…”沈阳北恍然大悟似的,看向一脸愧疚的黎姿曼,他急忙道。“是我们做的错事,跟你无关…”
“哎呀!”孟元窜身跳出来。“都过去了,黎盈哭一会就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怪黎敏,怪曾辉,不怪你们啊!”
沈阳北还有话。“唉,我…”
孟元急捂住他嘴,他听见秦铮抱着孟言诚来这的脚步声,沈阳北和黄颖倏然闭嘴不谈刚才的话题。
“黄姐,处理好了吗?”秦铮问。
“处理好了。”黄颖故作镇定的说。
秦铮。“那就好,亮亮说姥姥特别伤心,他心疼姥姥,特意来陪姥爷去哄哄姥姥。”
沈阳北接过孟言诚抱过来。“亮亮真乖。”
回屋子。
黎姿曼说。“来人,曾辉日记的送我屋子去,我要看看!”
“是。”
孟鹤煜也想看,不过比起日记,孟鹤煜更想看的,是黎敏如何挨打。
他朝沈鹏挤眉弄眼的,哥俩一拍即合,勾肩搭背的出王爷府,去养鸡场!
也就是在奉天养鸡场,孟鹤煜发现了一个女人,一个不该存活于世的女人!
黎姿曼的终身仇人…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