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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老师伸出手,拍拍贺冯唐的肩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贺冯唐认为他远没到退休年龄,问:“您原来在阳兴中学做老师,怎么不做了呢?”

庄老师半天才回答:“霸王学生仗着家庭势力,欺凌殴打女同学,老师不敢惩罚他,还不敢批评,因为有两个有文凭没文化的人当正副校长,和稀泥。我忍无可忍,拍了桌子,抗议,就……不谈了吧,越谈越气。”

贺冯唐闹不清楚他是主动辞职还是被……不好再问。他下床活动筋骨,走出窝棚,发现好久不见的瑞颖癫婆出现了,就在窝棚前的河堤上。

她怎么跑这里来了?

端颖仍然是常见的模样,左手提着编织袋,右手拿着夹钳,寻找着地上的纸片纸屑。这时洪水已经小了很多,岸上冲上来的多是树枝和茅草叶,并且裹着漫泥,只有极少的纸屑藏在一些漫泥之中,露出余角。

她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仔细听,听到了几句:……树生出的是树,藤生出的是藤,老鼠长成猫是假的,猫成老虎也不可能。”

她看了贺冯唐一眼,竟念起了烂嘴在露怡丧礼上说过的话:“好人多遭横祸,坏人逍遥自在;老天爷也不管公理。”

庄老师显然听见了她的声音,走出棚门,对瑞颖癫婆说:“瑞主任,您怎么总是穿得破破烂烂,我给你买了几套衣服又弄到哪去了?”

瑞颖癫婆像没听见一样,自言自语地:“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

贺冯唐转向养鱼人,疑问:“您称她主任?”

“她与我母亲是中学同学,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曾经是我老家公社的副主任。她当年很红,我母亲被揪出,曾得到她的照顾;母亲去世前再三交代要我多关心她,我叫瑞主任来我家住,我妻子多次把她带到家里,一不留神,她又跑掉了。”

“她到底是怎么疯的?听说是得罪了天平殿的菩萨。”

“没有证据,我知道的是她在沿海某城市做保姆后而疯了的。”

庄老师接着说:“她受到男主人的父亲强奸,起诉又证据不足,败诉,想不通,就疯了,但具体情况,有的人这样传,有的人那样传……”

此时,瑞颖癫婆已经步到茅屋门口,对着庄老师与贺冯唐背诵名篇《纪念白求恩》:“我们大家要学习他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从这点出发,就可以变为在有利于人民的人,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庄老师把瑞颖癫婆拉进来,让她坐着,给她倒水,瑞颖癫婆接过杯子,看着杯子里的水又念:“想被重用,溜须就行,想要荣升,奉承则灵,这是诀窍,也是聪明;巧当吹鼓手,善做马屁精,到处拉帮伙,削尖去钻营,可以获美名,讨欢心,无工作之费力,无劳动之辛勤,脚踏青云上,手抓大把金……”

这段话她从前没说过,是近来跟哪个学的,她记性很好,像烂嘴说的那句,听一遍她就记住了。

她大概太渴了,一口气便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庄老师接过杯子再去装水。

庄老师猜到她还没吃饭,说:“我给您做饭去。”说完他又重新张罗起来。瑞颖癫婆一眼看见了增上的二胡,起身摘了它下来……贺冯唐怕她乱来,弄坏二胡,正要阻止她,庄老师发现了,说:“让她拉,那时期,我们公社有个业余文艺宣传队,她是二胡首席。”

瑞颖癫婆扭了扭腰,把二胡放在左腿上,拉响内外弦,调准了音,即刻,便拉起了一曲《大海航行靠舵手》。

随着旋律的响起,此时的她完全变了一个人,庄严肃穆,两眼炯炯有神……

她拉完了《大海航行靠舵手》,又拉起了《下定决心》等好几首当年的流行歌曲。贺冯唐从没听过这些歌,只感到旋律斗志昂扬,让人亢奋。

庄老师做好了饭菜,拉开饭桌,叫瑞主任吃饭。瑞主任没理会他,她正拉琴到劲头上。庄老师见她那股忘情的劲儿,摇摇头,对贺冯唐说:“不光是她,停留在当年中,还有不少人保留着那时的观念,并不同程度影响着现在的年轻人。”

突然,瑞颖癫婆把二胡交给庄老师,意思是让庄老师拉。庄老师说:“不拉了,您吃饭吧。”

瑞颖癫婆却说:“革命歌曲你不拉,好。”说着就举起二胡往地上砸。贺冯唐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从她手中卸下二胡……

瑞颖癫婆又走到墙边欲把高音萨克斯取下来砸,庄老师抢先上前把萨克斯拿在手。瑞颖癫婆说:“那你就吹萨克斯,吹《东方红》。”

庄老师看瑞主任不依不饶的样子,苦笑了一下,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芦苇哨片,含在嘴中润湿片刻,再把哨片装上笛头,试吹了从低到高又从高到低的音阶,即刻,《东方红》曲调升起……

瑞颖癫婆从贺冯唐手抢回二胡,跟着萨克斯的旋律也拉起来了,变成了合奏……

(下一节,想不到谷殿主的知心好友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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