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光港的夜风带着那特有的咸湿海腥味,吹拂着岸边一座灯火辉煌的维多利亚式建筑。
这座海军军官俱乐部,有着典型的殖民地烙印,高大的白色廊柱,三层那宽阔的露台可以俯瞰军港中停泊着的一艘轻型巡洋舰和几艘驱逐舰。
建筑内部空间巨大,可以住宿也可以举办宴会、舞会。
此类俱乐部,自大航海时代起便是各国海军军官社交、放松、维系同袍情谊的场所,是海军传统与等级制度的一个缩影。
约翰、高卢、白鹰、汉斯、鬼子......但凡有海军的列强,在其势力范围内,都少不了这样的据点。
如今,这座仰光港畔最气派的俱乐部,换上了“南洋国防军海军俱乐部”的新牌子,在张弛的授意下,正在举办欢送战区司令官史蒂文森的离任晚会。
俱乐部最大的宴会厅内,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而璀璨的光芒,将打磨得光可鉴人的柚木地板映照得如同镜面。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醇香、女士香水的芬芳以及食物的诱人气息。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占据大厅一隅的庞大军乐队。
这支新组建的海军军乐队堪称南洋的缩影,有身着崭新国防军制服、神情严肃专注的华人青年;
也有皮肤黝黑、来自马来、缅甸、暹罗等地的土着乐手,他们曾在约翰牛或脚盆鸡统治时期为占领军演奏,如今自然被张弛收编,交给了张广军;
甚至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白人面孔,他们是战前滞留于此的音乐家或战俘营里被“转化”的技术人员,为了讨生活,如今也留在了仰光。
此刻,这支奇特的混编乐队,正以惊人的和谐,演奏着一支悠扬深情的曲子——《Auld Lang Syne》(友谊地久天长)
这首源自苏格兰高地的古老民谣,经由诗人罗伯特·彭斯整理传世,早已超越了国界。
它那质朴而怀旧的旋律,歌颂着往昔的友谊与时光,在昂撒语世界乃至全球都广为流传。
40年,随着好莱坞经典爱情悲剧电影《魂断蓝桥》(waterloo bridge)将其作为贯穿全片的主题曲,由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合唱演绎,《友谊地久天长》更是风靡全球,成为离别、怀旧与真挚情感的代名词。
此刻,在仰光港畔,这首象征着“珍重”与“情谊”的旋律流淌而出,为这场带着离愁别绪的晚宴增添了恰到好处的氛围。
舞池中央,身着各式军礼服或晚礼服的军官、外交官及其女伴们,正随着舒缓的节奏翩翩起舞。
有人用昂撒语低声哼唱“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也有人用充满感情的华文唱着“怎能忘记旧日朋友...”。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表面上一派和谐融洽的国际友谊景象。
然而,在远离舞池喧嚣的一个僻静角落,厚重的丝绒窗帘半掩着露台门,两张高背沙发相对而放。
这里的光线刻意调暗了几分,形成一个相对私密的谈话空间。
张弛一身笔挺的元帅常服,他对面坐着即将离任的老朋友史蒂文森。
两人手中都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在杯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张。”史蒂文森眼角带泪,显然是被那一首婉转的《友谊地久天长》触动了心弦。
想想他当初不得不在白党高层的排挤下,卸任民国战区参谋长、鹰援物资分配负责人的身份,灰溜溜的离开山城。
而现在,他卸任东南亚战区司令,张弛却用一场盛大的宴会,表达对他离任的尊敬,两相对比之下,由不得他不感动。
张弛举杯:“无论如何,我们都是真正的朋友,不是吗?”
“当然,毫无疑问!”史蒂文森举起杯,脸上带着真诚笑容。
“另外祝贺你,张。虽然我即将离开这片充满活力的土地,但我毫不怀疑,一个崭新的国家将在你的手中崛起。南洋合众国...真是个响亮的名字。”
史蒂文森抿了一口酒,话锋自然一转:“那么,这个伟大的日子,定在何时?”
张弛脸上挂着真诚的微笑,接下来他要做的事稍稍有些出格,如果老朋友史蒂文森留在这里,反而会不好做人,老朋友的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初步定在明年的1月1日。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寓意着南洋的新生。”
说着,张弛轻轻晃动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线。
“噢,元旦...”史蒂文森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真是遗憾,我恐怕无法亲自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你知道的,我必须按时回国述职。”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分享内部消息的亲近感:“不过,张,以我在dc和五角大楼了解到的情况,届时代表白鹰前来祝贺的,规格将会非常高。
很大概率...会是乔治·卡特利特·马歇尔将军亲自前来。”
马歇尔!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张弛心中激起巨大波澜。
他面上不动声色,保持着倾听的姿态,内心却飞速运转。
乔治·马歇尔,白鹰陆军参谋长,罗大统领最信赖的军事幕僚,一手主导了白鹰战争机器的动员与全球战略部署。
在当下的44年末,他已是站在世界权力巅峰的寥寥数人之一。
而作为穿越者的张弛更清楚,这位“世界大战胜利的组织者”,在战后不久就将被任命为国务卿,主导欧罗巴复兴的“马歇尔计划”,并因此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其政治影响力将达到顶峰。
这样一位巨头级人物亲自前来参加南洋建国典礼?
张弛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最终汇聚成一个清晰的判断。
有门儿!
看来自己这套“联邦制”的羊皮,披得相当成功,确实蒙住了白鹰高层的眼睛。
他们显然认为,一个分裂成十几个“邦”、实行“地方自治”的南洋联邦,远比一个强大的、中央集权的华人共和国更容易控制,更符合他们在战后东南亚的利益布局。
马歇尔的亲自到来,就是这种“认可”的最强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