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时说的对……”侯俊铖接话道:“不单单是军事上的问题,从政治上来说,此时攻打武昌对咱们来说也不是一个好选择,武昌天下名城,打下来必然会造成轰动天下的效果,政治影响自然是极大的。”
“可问题是,咱们一两天的时间就击破了尚善所部数万大军,政治影响已经到了顶了,就算拿下武昌,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对我们红营到底有多少增益呢?恐怕是不会太多的。”
“相反,拿下武昌却守不住,那反倒会造成很严重的负面影响,而且天下人都注目于武昌,对我们后续的战略规划也会造成一定的限制,吴军攻下武昌,可以毫无负担的抢一把就跑,吴应麒反正是准备当军阀的,他用不着顾忌天下人的态度。”
“可我们能像他们一样抢一把就跑吗?那我们红营岂不是自甘堕落,变成清军、吴军那样的旧军队了?我们口口声声喊着要解放百姓,反倒洗劫武昌、置全城百姓于不顾,这不是在自掘根基吗?”
“我知道军中有许多弟兄被此战轻易得胜冲昏了头,都觉得该一鼓作气拿下武昌,甚至于抛下吴军,就靠着咱们这两镇人马攻打武昌,这是投机,也是冒险,武昌并不难打,关键是打下之后怎么办,拿下武昌只是个开始,是毫无止境的拉锯。”
“我们在江西还同时推动着剿匪、土改、兴商兴工那么多大事,若是陷入这泥潭之中,必然会影响到我们在江西的整体战略,为了一座城池,拖累红营的整体战略,这种赔本的事做不得!”侯俊铖轻轻敲了敲桌子,语气严肃了许多:“红营的部队,首先是生产队,其次是宣传队,最后才是战斗队,军事作战都是要服务于更好的生产和宣传的,不能以损伤前两者的方式,来为战争服务,那是穷兵黩武!”
“侯先生说的没错……”时代有一唱一和,显然他们两个早已经交换了意见、确定了态度:“武昌不重要,一座城池而已嘛,咱们在湖北的目标,应该是费扬古那十几万大军,什么时候咱们有能力能够歼灭这支湖北军团,莫说武昌了,整个湖北都能吞下。”
“可如今仅靠咱们手里这两镇兵马,就算能击溃费扬古所部,也没法彻底围歼他们,这武昌城拿下来也没啥意义,既然如此,咱们何必去浪费弟兄们的性命?”时代有又伏下身子,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就连这咸宁城,从军事上来说也是个突出部,四面平坦无险可守,清军可以顺江来攻。”
“但我军一退,咸宁又会成为清军的突出部,我们占据山区,迁移百姓过来,把小田庄等山区山村恢复了,在山区里搞军屯、搞生产,到时候小田庄一线就能成为咱们北上出击的前沿,想什么时候往北打,随时都成冲出去咬一口,咸宁至武昌一线根本无险可守,清军得堆着多少兵马来看着咱们?我们在湖北其他地方搞根据地腾挪的空间自然会大上许多。”
郁平林凑到地图前看了一眼,笑道:“你们两个头脑清醒我就放心了,你们不知道,这边的消息传回幕阜山,不知多少弟兄写请愿信要来前线攻打武昌的,我这次跑来咸宁,也是怕你们两个准备出兵夺取武昌……”
“那我倒是真想听听,老郁你是准备怎么劝说咱们的……”侯俊铖哈哈一笑,来了些兴趣,郁平林往日里可不是个会主动提出反对意见的人。
“就两个字,后勤!”郁平林理了理思绪,说道:“此番攻打湖北,和我们之前在江西作战不一样,我们在湖北地区没有相对稳固的根据地,也没有控制湖北的村寨,后勤供应完全依赖于后方运送,是完完全全的外线作战。”
“一名战士平均每日最少要消耗米两斤多,盐二十九克左右,一支万人左右的兵马连续作战三日,就需要准备米、豆、煤炒等军粮总计一千余石左右,两镇兵马,那就是两三千石的各类军粮,若是十几万大军攻略湖北呢?那所需的军粮数额可就上了天了。”
“在江西咱们是内线作战,所需的军粮物资可以依靠地方组织、村寨和我们预先准备的兵站、粮储等解决一部分,后勤压力没有那么大,可到了湖北,我们要进行外线作战,军粮就全部仰赖于后方运输,咱们就需要大量征募民夫、组织辎重队和运输队。”
郁平林苦笑一声:“说实话,单单是这两镇兵马出幕阜山攻略小田庄、咸宁防线,组织后勤就已经让我伤透了脑筋了,这算是咱们第一次大规模的外线作战,很多事都没经验,我也不给自己遮掩,从我开始到下面的基层组织,都犯了许多错误。”
“一方面,我们的后勤运输依赖于马车、骡车、驴车,挑担,伤员需要担架运输,而我们在江西各地的夏耕和备秋,同样也要依赖于这些运输工具,部队扣下大量骡马,村里的合作社、城里的商行,就缺乏骡马使用,必然影响到生产。“
“骡马不足这也是咱们的老问题了,但以前内线作战之时这问题还不严重,可现在外线作战,所需的骡马车辆便是成倍的增长,仅这两镇人马,对幕阜山一线修水、武宁等地的生产和土改就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然后就是民夫的问题,之前我们动员民夫,是按照过去在江西作战的标准再略有上调征集民夫,但战斗一打起来,却发现我们所面对的后勤压力远远超过我们的预计,征调的民夫数量远远不足,不得不临时拉丁,地方上就乱成一团,部队和地方组织吵架抢人,赣州那边还在剿匪,同样要征调民夫,以至于前一个民夫刚刚复员回村,又被拉到幕阜山来,不仅影响地方生产,还严重影响军民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