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之中一时议论纷纷,刘国轩也微微眯了眯眼,喃喃道:“余姚啊……好地方!”
联军的主攻目标和作战计划,是陈绳武和冯锡范一起定的,连他这个主帅都没有详细告知,似乎是担心有人和红营勾结泄密,刘国轩事先也只知道联军的目标不是杭州、宁波这些大城重镇,但具体是哪里,刘国轩并不清楚。
冯锡圭依旧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扫了一眼那荷兰主将,继续说道:“刚刚巴将军说的对,咱们这么大阵仗来到舟山,瞒不过红营的耳目,岛上那些贱民,大军未至便纷纷逃去大陆报信,红营不是傻子,必然已经开始戒备。”
“所以,我军动作必须要快!在海上来去如风是咱们的优势,就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要害!时间不在我们这边,拖得越久,红营的准备就越充分,能集结的兵马就越多,咱们想顺利抄掠到足够的物资钱粮,难度就越大,因此,这第一仗,不仅要打胜,更要赚足!要一举夺得支撑我郑家大业和荷兰友邦驻军所需的根本!”
他手里的折扇又一次落在地图上余姚的位置,语气热烈:“为何要选择余姚作为第一波攻击之地?诸位请看,自舟山出发,沿灰鳖洋北上,只需一天半航程,即可兵临余姚城下,红营就算此刻收到警报,仓促之间,又能往余姚调集多少兵马?怕是连加固城防都来不及!”
“其次,余姚乃是浙东出了名的鱼米之地!城郊和城内有大型官仓十几处,常年储备数十余万石,这还只是官家的储粮,富户、城民的存粮更是不计其数,余姚附近村寨乡镇也是浙东有名的富裕之地,官仓民仓,还有村民自家储备的粮食,更是不计其数!”
“巴将军,你们在舟山群岛上被红营贸易封锁,饿了多久了?要在舟山群岛上继续驻扎下去,没有粮食怎么行?还有咱们,郑家,之后要开发台湾腹地,也要储备大笔粮食,粮食就是我们最紧缺的物资!”
“而余姚不仅有大量的存粮,此处还是浙东的生丝产出中心,又是苏杭等地往宁波输送商货的转运之地,余姚城内外,丝栈工坊林立,每年产出、囤积的生丝、绸缎,价值数百万两白银,除此之外,在此中转的茶叶、瓷器、棉布等商货同样不少。”
“诸位,生丝绸缎、茶叶瓷器,不论是运往日本,还是贩卖南洋,都是最为抢手的商货,利润何等丰厚,无需我多言吧?”
一旁的荷兰人鼓噪起来,一个个都赤裸裸的把贪婪写在脸上,冯锡圭却再次抛出一个重磅理由:“还有盐!余姚附近有多处大型盐场,其中以临山盐场规模最大,虽然没有淮扬盐场那么大的规模,但一岁产盐也可达十万石以上!白盐无论自用还是售卖,皆是一等一的好物,怎能不取?”
“另外,余姚还有一点至关重要!它是红营执委之一鹧鸪先生黄宗炎的家乡,其家眷和几个子女,就在余姚,还有红营的文胆之一南雷先生黄宗羲,他也在余姚,他的家眷也大半在余姚,听说红营那位侯掌营和南雷先生的四女儿走的近,南雷先生指不定要成了红营的国丈爷呢!”
有些冯锡范的亲信哄笑起来,刘国轩却是眉间一挑,已经猜到冯锡范和陈绳武是个什么打算,这两个权臣,一心只想着退保台湾,做起事来便毫无顾忌,动了黄宗羲,把这天下士林文人得罪死也毫不顾忌。
冯锡圭证实了刘国轩的猜测,语气轻佻的说道:“我知道,巴将军你们还是想和红营谈判开放海禁、承认你们对舟山的治权什么的,咱们郑家其实也并不想和红营鱼死网破,是想和红营好好谈谈条件的,只恨红营一直把条件卡得极严,一点都不让步,让咱们实在是没法谈。”
“这次抄掠江浙沿海,一则是为了洗劫抢掠咱们急需之物资,其次也是为了展现咱们的水师之利,是以武促谈!既然是要谈的,自然是手里的筹码越多越好,咱们突袭余姚,绑了南雷先生和他们的家眷充作人质,到时候,红营投鼠忌器,不想谈也得谈了!”
厅堂之中又是一阵议论纷纷,有些郑军的将领肉眼可见的不满起来,刘国轩却是冷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评价着:“海寇作风!前明正朔的招牌……彻底完蛋了啊!”
冯锡圭却浑然不觉,语气充满自信:“余姚如此富庶之地,却非军事重镇!城墙不过三米,守军寥寥,其地百姓承平日久,少经战乱,生活富足,骤然遇袭,必然惊慌失措,抵抗之力有限,攻打此城,可谓以石击卵,易如反掌!”
他挺直腰板,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依旧沉默的刘国轩身上,稍作停留,又转向众人:“余姚,地处要冲而守备松弛,物产丰饶而取之甚易,既能解我粮盐之急,又能获丝帛之利,完美契合我军当下之需,又有对红营如此紧要之人物在此,可谓必取之地!故而冯枢密和陈总制在出兵之前,便已将此城定为必取之首目标!此番进军,志在必得!”
厅堂之中只有寥寥几个冯锡范的亲信跳起来叫好,清军再一旁看热闹,荷兰人对大陆上的情况不熟悉,也是随波逐流,自然也不会多说,剩下的郑军将官,一个个都低着头不说话,甚至连黄良骥都把头埋在胸口。
冯锡圭慷慨激昂的说了这么一大堆,结果却乏人响应,似乎是感觉到一丝尴尬,扭头看向刘国轩,见他一脸藏也不藏的嘲讽笑容,冯锡圭尴尬之余又是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窜起,冷哼一声问道:“刘督帅,你是大军主帅、统辖各部,对于冯枢密和陈总制的计划,有什么意见尽管说便是。”
“冯枢密和陈总制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本帅心悦诚服,哪还能有什么意见?”刘国轩淡淡的笑着,嘴角的嘲讽依旧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既然冯枢密和陈总制已经计划完备,我等照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