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做了很大的让步……”牛德东肯定的点点头道:“首先,他们同意取消关于禁止我华商和商船前往巴达维亚及其各个殖民地和本土进行直接贸易的禁令,不再驱赶我中土商船和华商,并且承诺会给予华商商船提供护航保护。”
“还有关税之上,红毛番也答应取消针对华商的歧视性重税,华商前往巴达维亚贸易,关税额度比照西番各国商船规例征收,不再额外加税,至于我们提出的对等关税和特殊商品协定税额的事,红毛番推脱说这是他们国内的法规,需要与国内商议之后再说。”
“这是在跟我们玩缓兵之计呢!”侯俊铖当即抨击道,别人不熟悉这些海外的情况,他这个从后世穿越来的还能不熟悉?荷兰东印度公司受荷兰议会特许,可以以荷兰共和国的名义自行签订条约、设立机构、编纂法典,统治整个好望角以东,本身就是个准国家,荷兰本土对其有监督权,并不干涉其立法。
他们那些歧视性和贸易保护主义的重税,完全是东印度公司自立自行,若是要废除或协定,只需东印度公司自己出面就行,根本就不需要弄到本土去商议,这些使者,摆明了就是借机在拖延。
“侯先生说的是,小顾先生也说,红毛番本土相隔万里,一去一回指不定到什么时候去了,红毛番此举摆明了是在拖延时间……”牛德东点点头道:“还有华商在巴达维亚和红毛番本土、各殖民地的永居问题、我们的船舶运输权问题、货币兑换问题等等,红毛番也一直推脱说需要和其本土商议,都没有松口,小顾先生的意思,是给他们划定一个期限,咱们总不能一直和它们耗下去。”
“红毛番还是在耍小把戏,这帮家伙,表面上是服软和让步了,实际上还是一点都不老实!”侯俊铖阵阵冷笑,点破了那些荷兰使者的把戏:“他们同意的,全都是我们目前无法去实现的,我们现在能够实现的,一条都没有松口!”
“比如这允许华商商船前往巴达维亚贸易并提供护航保护,我们现在连水师船队都没有编练起来没有远海作战的能力,民间华商有没有远渡重洋的能力不说,我们现在根本无法给远海航行的海商提供护航,突破重重困难抵达巴达维亚的华商,能有多少?”
“而且,还是因为我们缺乏远海水师,一旦当地华商遭受什么不测,我们根本没能力介入,如今红毛番看似是服软了,但谁知他们回去之后会不会反悔?到时候又驱逐当地华商,我们也没法去干预。”
“侯先生说的对!”郁平林点点头表示赞同:“前明万历年间,大佛郎机人在吕宋屠戮华民,当时明廷也就发了道圣旨申斥便完事了,说到底还是因为缺乏远海水师的缘故。”
“所以啊,红毛番是看准了我们现在缺乏水师,就算答应了这些条件,我们也没法去执行,这些协议有没有用,他们还是掌握着主动!”侯俊铖继续分析道:“说什么为我们提供护航,说不准他们自己的船队就是最大的海盗,红毛番和鹰格兰人之间同样是签了不少协议的,表面上似乎和平共处,可私下里呢?还不是各自纵容甚至武装私掠船,将马六甲周边、印度沿岸广袤海域,变成了无法无天、商旅战栗的海盗乐园?”
“还有这关税之事,收税的法子可是多的很,比照西番各国征收关税,看似是平等了,但实际上比照的是哪个国家,这里头也可以做文章,红毛番若是找一个根本就没有海贸的西番小国,给他们抬个十成十的关税,然后比照他们向咱们收税,咱们是认还是不认?若是不认,还是那个问题,我们缺乏水师,没法把战船开过去教训他们。”
“其他问题上,他们则采取拖延策略,实际上还是把我们当成了满清或南洋日本那一类旧时代的君主统治者,这些旧国家,顶层精英对海外情况不怎么了解,也没多少兴趣,主要精力都放在国内维持统治之上,对海外发展没有统一的战略,政策也大多并不连续,可能某个君主一时兴起,整个政策战略就完全变了,红毛番他们拖个几年甚至十几年,说不定谈判对象自己就忘了个干净。”
侯俊铖顿了顿,继续说道:“此番谈判,我为什么最看重的是货币兑换这个问题?因为那些个什么关税啊、船舶运输啊、贸易线路啊什么的,都可以他们搞他们的、我们搞我们的,只有这货币兑换的问题,必须是要两方合作,但又是我们可以靠现有的力量就能直接介入进去的,其他的问题拉拉扯扯还得好一阵子,但只有这货币兑换问题,谈下来就能立马执行,可能是咱们这场谈判里头,唯一立马就能有收获的地方了。”
“这么说,咱们先按照小顾先生的计划,划个时间,先逼一逼红毛番?”牛德东询问道:“逼着他们吐出一些实利来再说。”
侯俊铖犹豫了一阵,却摇了摇头:“不要划什么时间,先慢慢谈着,谈判嘛,本就是边谈边定、锱铢必较,红毛番既然松了口,那就证明咱们双方之间还是有谈下去的空间的,既然如此,那就继续谈着,咱们扯皮的时间还是有的。”
“老牛,你等会写……算了,我等下亲自写封信,派人快马送去宁波给小顾先生和老时,红毛番既然已经让步,他们让一步、我们就吃一口,把他们已经让步的问题彻底的形成单独的协议和章程,纸面公文上要一口咬死,虽然我们现在没法执行,但以后等我们有了远海水师,这些协议就是我们师出有名的证据!”
“至于划定时间就没必要了,时间到了以后怎么办?把那些红毛番赶走?那不就是把谈判的路走死了?既然能谈下去,就没必要做的这么极端!”侯俊铖朝着南方远远眺望:“而且……目前这个阶段,其实不仅是那些西番需要我们,我们同样也需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