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尊贺兰前辈，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 半晌后，江忆面带严肃地问道。
“洛殿主现在对他有所猜忌，但不深。为了降低自己遭受猜忌的程度，他才让我来这里做做样子，占一个名额出工不出力。” 李扉宫的回答并没有出乎江忆的预料。
江忆无奈地叹了口气。李扉宫来这里参与 “击杀” 自己的目的是好的，但现在自己没死，参与围杀的人却几乎死光了，那么无论是李扉宫本人还是贺兰胜，遭受的猜忌只会更重。
“这样，你出去之后，先把这东西给文曲殿的人，顺便再四处传播一下，造成既定事实后再回武曲殿。” 江忆熟练地拿出一块留影石，显然在追问鹤有升是否为杀陆鸣凶手时，她就已经开始录制了。
“留影石？你这家伙干这种鸡贼的事情还是这么熟练啊。” 李扉宫话虽如此，接过留影石时却难掩激动，“不过至少，陆鸣的死能真相大白了。”
“另外，贺兰前辈是否知道三大长生世家要这东西干嘛？” 江忆指了指身后万寿树下的【问鼎】。
“师尊还在调查此事。他说，起初洛殿主让你和洛均道、管昱组队时，就暗示过夺取【定海神岩】也是长生洛家的利益，但他当时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发现长生世家的利益与武曲殿的利益不在一条船上，他才猛然察觉管昱有问题。”
“那洛天涯改变正常取鼎的主意，打算用洛均道的灰域体精血和我的命当报酬，让龚百城顺便取鼎的事，他也知道吗？”
江忆的这个问题，语气更显严肃。毕竟贺兰胜对她一直是单方面提示，而她始终不清楚，贺兰胜到底对洛天涯这只老狐狸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你是说，管昱是龚百城的人？” 李扉宫听到这话，明显感到极为意外。
“不是龚百城的人，他就是龚百城的阿修罗分身，是血诡宗安插在天魔教的卧底。” 江忆毕竟亲手击杀了管昱，在这件事上，没人比她更清楚内情。
“难怪…… 难怪洛殿主还安排了洛晨做后手！” 李扉宫越听越觉得问题严重，瞳孔骤然一缩，又道：“对了！如果洛晨是故意被放跑的，那他接触的一方是剑玄宗御剑一脉，就说得通了！”
“御剑一脉？！” 江忆此刻也感到一阵惊异。
紧接着，她从自己对轮回道蛛丝马迹的调查中猛然抓住了什么，竟和李扉宫在同一时间说出了三个字：
“轮回道！”
“扉宫，此事事关重大。你出去之后，务必将我的情报秘密转达给贺兰前辈。此外，依我推测，长生世家谋夺【问鼎】，极有可能与大鸿安南的陨星有关。这事你一并转达，让他往这方面调查。”
尽管又想通了一些问题，江忆的神情却愈发凝重。毕竟眼前的阴谋气息太过浓烈，而【问鼎】偏偏是个砸在她手里、连拿都不好轻易拿出来的东西，她怎能不忧心？
“我知道了，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李扉宫也凝重地点点头。
“我打算暂时留在这里，花点时间用【问鼎】炼化这片秘境，近期不会出去了。等我花些时间初步炼化后，应该能给你开一个出口，让你回到堑渊。”
江忆其实没有太好的计划应对后续情况，若说有，那便是尽可能提升自己的实力与手中的底牌。
李扉宫自然清楚江忆面临的处境，也大致明白她的打算。对李扉宫而言，眼下首要任务，是将江忆的推测、情报，以及陆鸣的死亡真相传递回去。
一个月后，李扉宫悄然从黄泉秘境中出来了。
三个月后，玉衡大陆东海海岸线，临近渊眼的一艘仙舟要塞内。洛天涯独自坐在茶室里，望着远处的渊眼。
咚咚咚。敲门声忽然响起。
“贺兰，进来吧。” 洛天涯脸上挂着微笑，眼中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拜见殿主。” 贺兰胜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武人的硬朗，以及作为黔山首席长老的严谨。
“贺兰，坐。” 洛天涯也如往常一般，让贺兰胜坐在自己对面，还为他倒了一杯茶。
但贺兰胜从洛天涯这般简洁、毫无多余话语的语气里，已然感觉到了些许不妥。
他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坐下。
“贺兰，你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要不是她，我们玉衡武曲殿可要遭人算计，被人当枪使，还会冤枉错杀了江忆。”
贺兰胜何等精明，当即听出了洛天涯话里话外的怒意。他刚拿在手中的茶杯便再次放下，迅速起身拱手行礼：
“擅自调查陆鸣死因，确实是扉宫的不对。但陆鸣一直对扉宫有意，扉宫也并非无情之人。
面对陆鸣的死，她擅自调查，实属人之常情…… 还请殿主处罚！”
洛天涯敛去笑意，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才缓缓开口：
“人之常情？处罚？
天玑大陆武曲殿的第三、第四序列死了，瑶光的第一序列也死了，开阳总殿死了第九和第十，就连第二的洛雨瑶也受了重创。
更别说，我们玉衡武曲殿序列第五的贺锦立，居然就是杀害陆鸣的凶手。唯独你家李扉宫，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八个打一个，反倒被反杀五个、重创一个，其中还有一个内奸、一个出工不出力。
你觉得，这靠一句‘人之常情’、一句‘处罚’，就能抹去吗？”
洛天涯的问责如狂风暴雨般袭来，语气却依旧像寻常家中老者般平静祥和。
贺兰胜默默躬身，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就这般沉默了半晌，仿佛是在聆听长辈训话的孩子。
半晌后，他感觉洛天涯的怒意渐消，才抬头轻声道：
“殿主，您忘了那一夜，一人一剑闯黔山的女子了吗？那可是江忆的师尊，您就真的毫无顾虑？”
洛天涯却只是缓缓举起茶杯，将茶水轻轻送入口中，再慢慢把茶杯放回桌上，随后用手指轻点桌面。
“贺兰，坐。”
“是……”
此刻的贺兰胜虽重新坐下，表面平静，心中却已然摸不透洛天涯的想法。
“贺兰，茶不是酒。就算是最好的大鸿雾峰山普洱，压成茶饼放上个十年、百年、千年，就算保存得再好，也总有发霉坏掉的一天，最后变成一撮茶灰，再也没法喝了。
那一日，你问我那女子是谁？今天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四十万年前的幽灵，出来为她的弟子撑腰，终究不过是灰飞烟灭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话说到最后，洛天涯原本佝偻的背脊慢慢挺直。他缓缓扭头望向渊眼的方向，眼中的神光渐渐变得锐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