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本岛西面,海门岛,大涂州上游。
海域的中央,主流深水航道上,海澄公黄悟的坐舰,九桅大红船,就停泊在此。
船首上,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将校,正在观察下游的海战,惨烈死战,炮击对轰战。
更下游的地方,他们也是能看到了,右武卫的船队,速度很快,规模也不小。
此时,郑逆援兵的一出现,战场上,风云突变。
原本焦灼的战场,瞬间就扭转了,郑逆将士,士气大震,很有一种反推反杀,打破僵局的趋势。
“叔叔”
“不好了,不行啊”
侄子黄芳世,年纪不大,肯定是有点沉不住气的。
脸色突变,神色慌张,率先站出来,忍不住的,开始叫唤了。
“哼”
话声刚落,站在最前面的黄悟,眉头一挑,鼻孔出气,爆出一个冷哼声。
小年轻黄芳世,被老杀胚的冷哼,吓了一大跳,赶紧补救道:
“不哦,是海澄公”
“末将,冲撞了,末将口不择言”
战场无父子,这都是规矩,何况是叔侄啊。
认错过后,喘息了几口气,抬头观察一下,发现叔叔没什么不满了。
年轻的黄芳世,这才抱拳行礼,小声请示道:
“海澄公”
“郑逆的水师援兵,上来了,”
“至少有一两千将士,六七十艘战舰”
“海澄公,不行啊”
“苏副将的兵力,太少了,肯定是要扛不住的”
“那个,要不,,,咱们这边,先鸣金,暂且收兵吧”
、、、
当然了,说到最后的时候,这个小年轻,声音已经很低了,怕打击将校的士气啊。
确实是如此啊,没兵了啊,郑逆的援兵,是源源不断的,谁吃得消啊。
另一边,堂兄说完了,亲儿子黄芳度,也站出来响应支持,开口劝说道:
“是啊,是啊”
“海澄公,黄参将说的没错”
“郑逆势大,要不,就先撤回来吧”
“歇一歇,缓一缓,来日再战吧”
、、、
黄芳度,是黄悟的嫡长子,也是年纪最大的儿子。
黄芳世,是黄悟的亲侄子,是黄氏子侄辈分里,年纪最大的。
于是乎,他们两个小年轻,很早以前,就跟在黄悟身边,开启了沙场生涯。
这一次,厦门的围攻战,战事凶险,牵扯到十万以上的大军啊。
老辣稳重的黄悟,就把儿子和侄子,全部带在身边的,以防意外啊。
如今,战事打到现在,仅仅一个上午,就伤亡了那么多。
黄芳世,黄芳度,看着都害怕了,肝胆俱裂啊。
一千,两千,三四千的将士,一百,两百,三四百的战船,一波波的,无底洞啊。
别看,海门岛的清军,干掉了三个郑军兵镇,两三千的首级斩获。
但是,海门岛的清军,也不下于这个伤亡数字,谁都没有占到任何便宜的。
开战至今,漳州港这边,已经投入了六千多的总兵力。
下面的郑逆,并没有屈服,或是败退逃亡,反而是越打越多,越打越勇,援兵源源不断啊。
黄芳度和黄芳世,都是漳州黄氏的核心成员,焉能不胆寒啊。
他们这两个小年轻,生怕再这么打下去。
黄氏的嫡系军队,最后的一千多人,都得拼光死光了,填不满这个无底洞。
开玩笑,他们漳州府黄氏,之所以能保住国公府,靠的就是兵强马壮啊。
他妈的,嫡系军队,要是都打光了,他们家的国公爷,肯定也无了。
“是啊,是啊”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参将吴淑也站出来支持,大声附和着。
“海澄公”
“二位公子,说的都没错”
“郑逆势大,苏副将先撤回来,缓一缓再战,也不迟的”
“再有啊”
“潮水都涨上来了,郑逆的水师,船多人多”
“咱们这边,还是小心为妥,谨慎为妙,先撤回一部分水师”
、、、
他们这帮人,能在黄悟手下,肯定都是了解黄悟的本性。
他妈的,下面的清军,打生打死,整整三个半时辰了。
眼前的海澄公,硬是捏着最后的精锐,不动如山,吃瓜看戏似的。
明摆着,就是不想投入最后的兵力,意图保存实力啊。
更何况,大家都是海盗出身,自私自利,唯利是图,那都是本性,无可厚非的。
至于,那个所谓的忠心,誓死效忠,都是口号吼叫而已,关键的时候,谁会在乎啊。
“不行”
不待黄悟反应过来,也不待更多的将校,提议撤兵,旁边就传来了一声怒吼,暴吼。
晕船严重,脸色灰白的莫洛浑,终于出现了。
这个镶黄旗的满清贵胄,脚步漂浮,晃晃悠悠的,从船舱里走出来,厉声怒吼道:
“不可退兵”
“不能退兵”
“谁他妈的,要是胆敢退兵”
“死扑街,老子现在就剁了他,砍头剁首”
、、、
手执钢刀,脸色凶狠,眼眸嗜血,凌厉的刀锋,遥指船首的一众老武夫,杀气盈天。
毕竟是女真第三代,骨子里,还是藏着一股狠辣劲,该用的时候,还是能顶一下的。
“嘭、、”
同一时间,跟在他身后的寨萨,正白旗的老女真,也拎起大斧头,狠狠的砸在甲板上。
再举起长柄斧,寒光闪闪,跟着暴吼怒吼:
“南蛮子”
“老子倒是要看一看,谁他妈的敢下令”
“爷爷的大斧头,饿了大半年,也该尝一尝汉狗子的血肉”
“嘿嘿嘿、、”
嘿嘿狞笑,面黑如铁,虬髯如戟,杀气煞气爆表。
这才是真正的老武夫,今年33岁,来自关外的老女真,久经沙场的猛将悍将。
“锵铛”
身后的五六个满蒙将士,也不用再说话了。
一个个的,很自觉的拔出钢刀,或是拎起大斧头,遥指船首方向,用行动支持自己的将军。
“嘶嘶嘶”
这时候,站在船首的黄氏兵将,终于感受到了女真人的杀气。
一个个的,忍不住的倒吸冷气,凉气,头皮发麻啊。
更是,不自觉的,握向左边的刀把子,死死的攥紧,担心清狗子暴起发难。
同时,他们也都扭过头,看了看前面的雄厚背影,想知道海澄公的反应。
“老子说了”
“不能退兵,绝对不能”
这时候,高高举起钢刀的莫洛浑,再次怒吼暴吼,想用女真人的身份,威慑这帮汉将狗子。
是的,身后的十几个满蒙将士,手执巨斧大刀,严阵以待,就是他的小依仗。
同时,对面的达素主帅,紫禁城的皇权,也是他拔刀的最大底气。
“海澄公”
“不能退兵,绝对不能退兵”
“今日的决死大战,已打了大半天时间,是生死决胜时刻”
“这时候,你要是敢退兵,你可要想好了”
“一旦退兵,海门岛的战事,立马就得崩溃崩盘”
“到时候,你,我,我们大家,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完蛋完球”
“到时候,其他的五路大军,也会跟着被牵连,全局崩坏”
“嘿嘿嘿”
“海澄公,你可要想清楚啊”
“这个罪责,你这个国公爷,能不能打顶住啊”
“一旦战事失利,所有的罪责,都将是你一个人的”
“本将的弹劾,达素将军的奏章,四大辅臣的怒火,必将把你焚烧殆尽”
“呵呵,嘿嘿”
、、、
嘿嘿瘆笑狞笑,这个年轻的一品子爵,已经把女真人的狠辣劲,学的惟妙惟肖啊。
不能退兵啊,即便是他这个小年轻,毫无战阵经验的二流子。
这时候,一旦退兵了,对面的郑逆,肯定会扑上来,反攻反杀,彻底搞定西线海门岛。
即便是没有扑上来,郑逆的主力,也可以发兵发力,调集更多的兵力,绞杀其他几路的清军。
到时候,肯定就是全线大溃败,彻底的崩盘了账。
“哼”
又是一个鼻孔出气,冷眼冷哼。
老贼头黄悟,扭头瞥了一眼,莫洛浑,寨萨,等十几个女真将校的钢刀巨斧。
淡定从容,没有一丝的在意,嘴角还微微上扬,露出若无若有的嘲讽,讥笑之色。
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面前弄大斧,说的就是这帮傻愣子。
两军对垒,战场沙场,大决战。
用这种小儿科,小把戏,或是用紫禁城的皇权,来威慑老武夫,有个屁弹用啊。
天高皇帝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怎么打,还是他一个主将说了算的。
“草了”
“南蛮子,死扑街”
见到黄贼头,如此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年轻的莫洛浑,气的破口大骂,手头上的钢刀,都开始左右晃动了,当真是恨的牙痒痒啊。
忍着怒气,忍着想冲过去,爆蒜头,剁首级的冲动。
这个年轻权贵,只能捏着鼻子,继续瞪着牛眼子,暴吼嘶吼道:
“海澄公”
“老子告诉你”
“军情紧急,你要是敢犯糊涂,胆敢擅自撤兵”
“你就是违抗军令,无视达素主帅的将令,那就是死罪,罪无可赦”
“今天,老子是你的副将,也是达素将军的监军”
“今天,老子就要豁出去,身家性命不要了,那也要办了你”
“老子再告诉你”
“你他妈的,只要还是大清国的国公爷,忠臣志士”
“这时候,就更不能退兵了”
“大清国的国公爷,不是窝囊废物,更不是怂包软蛋”
“大清国的一等公,是忠贞之士,是悍将,猛将,杀将”
“给老子冲出去,尽起全军,全部杀出去,干死郑逆郑狗子”
“大清国的一等公,尽忠王事,报效朝廷”
“杀敌报国,杀穿郑逆水师,干死郑狗子,登岛屠城,鸡犬不留”
、、、
“嘭”
一声暴响,忍无可忍的海澄公,钢铁大铁手,狠狠锤爆面前的木头围栏。
“干,干,干、、”
“死扑街,塞林木,干尼玛的干啊”
“睁大你的狗眼睛,给老子瞧清楚了”
“老子的本部,就剩下一千多兵将了,还要干,干尼玛啊”
“战前,说好的,六路大军,齐心协力干郑狗子,一起围攻厦门岛”
“去他妈的,六路大军”
“睁大你的狗眼睛,自己看一看”
“伪王郑成功的中军,一直都在龙头山,一动不动”
“来来来,你来告诉老夫”
“其他五路大军,到底在哪里,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去你妈的,还他妈的五路大军,全他妈的,吃屎去吧”
“莫洛浑,老子告诉你”
“这是老子的中军,你他妈的手持利刃,意图挟持本官,是犯上作乱”
“来人”
“左右侍卫,给老子冲上去,下了他们的兵刃,全部关起来”
“待战后,老子再禀明安南将军”
“再来人”
“传令前面的苏副将,给老子悠着点,游击游斗,切勿死战浪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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