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中华元年,顺治十七年。
五月初二,深夜时分。
福建,福州府,巡抚衙门,议事大厅。
安南将军达素,靖南王耿继茂。
福建总督李率泰,镶白旗都统索浑。
福建巡抚刘汉祚,福建提督总兵常进功。
福建的六大巨头,整整齐齐,一个不拉的,全部聚集在此,商议应对策略。
几个月以前,他们也是在这个鬼地方,聚集了好几次。
一起开会,研讨,商量,商议,甚至是争吵。
如何进攻金夏两岛,上岛屠城,灭杀大清国的心腹大患,郑逆海狗子。
可惜,如今,一切都变了,噩梦惊醒了。
一个个垂头丧气,愁眉苦脸,死气沉沉,蔫不拉几的死样子,鬼样子。
他妈的,即便是丧门神,上门了,看到了,也得摇头叹息,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尤其是主位上的两位大佬,更是万念俱灰,毫无生机。
左侧,是老女真,安南将军达素。
如今的他,早就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豪气万丈,英雄气。
半个月以前。
51岁的他,还是一个精壮的老武夫,老杀将。
腰杆子笔直,中气十足,虎目炯炯有神,声如洪钟,走起路来,虎虎生威。
如今,全变了,佝偻着老腰子,好似苍老了十几岁,双鬓泛白啊。
垂着脑壳子,脸色蜡白,双目浮肿,双瞳涣散凹陷,眼眸里没有一丝的生机,活人气息。
右侧,就是靖南王耿继茂。
今年40岁的他,也差不多,好不到哪里去。
耷拉着脑壳子,表情萎靡,脸色铁青,互黑互白,双目失神,眼眸空洞无光泽。
左右大铁手,死死拽紧太师椅的木头扶手,青筋凹陷,用力过度,甚至是带着一丝的颤抖。
下面两侧,左右各有两个大佬,也是低头怂腰,沉默寂静如小鸡。
当然了,在堂的六个人,也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每个人手里,或是扶手上,桌子上,都放了信笺,一封,或是好几封。
信笺上面,也都涂了红漆,红色印泥,十分的猩红醒目,耀眼刺眼。
没错,这些都是求援信。
福建提督总兵马得功,漳州府,海澄公黄悟,同安总兵施琅。
一个个的,都化身为催命符。
每天好几封求援信,都不要钱似的,八百里加急,全部送进了福州城,巡抚衙门。
没错的,大西南,大西贼,朱家贼皇帝的大军,开始聚集在广州城了。
于是乎,听闻消息的马得功,黄悟,施琅,第一个反应,就是往福州求援,要援兵。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西南贼子太多了,密密麻麻的,排山倒海似的,无边无垠,一眼望不到头啊。
他们这些,漳州府的清军,清狗子,才几个人头啊,几个虾兵蟹将啊。
扛不住,实在是顶不住,只能开口了,一刻不停的要援兵了。
省城里,这六个巨头,首脑,大佬。
本来,他们就是打了败仗,灰溜溜的逃回来的,军心士气全无,死了爹妈似的。
即便是逃回来了,他们这些首脑,还是不得安生,提心吊胆啊。
担心,害怕,下面的郑逆海狗子,发起疯来,趁机摸上来,开启登陆大反攻。
本来,他们也都准备好了,即便是伤亡惨重,也得硬着头皮打下去。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还有三千钉呢。
郑逆海狗子,水战厉害,水师强悍,上了岸,还是软脚虾,照砍不误啊。
于是啊,他们等啊,等啊,狗脖子都拉长了,还是等不到郑逆的大反击。
后来,他们几个大佬,才反应过来了。
也许啊,或许啊,原来啊,厦门郑逆,伤亡也不小,肯定无力反击了。
于是乎,这几个大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吐血数升的达素,也开始进食了,努力写奏章了,给紫禁城上书,请罪降罪的折子。
可惜,好景不长,没有等到郑逆的他们,却是等来了一个惊天噩耗。
漳州府的求援信,雪片似的,那个探哨船,络绎不绝的,飞入巡抚衙门。
大西贼,朱家贼的军队,五万,八万,十万,十几万的,聚集在广州城。
苍天啊,大地啊。
这才是真正的大老虎,吃人的朱家贼,又猛虎出闸了。
垂死病中惊坐起,说的就是达素。
这个老杀胚,好不容易,身子骨养好了一点点。
看到求援信的那一刻,体内的惊恐,瞬间又被激活了。
猛的窜起来,大吼一声,朱家贼,又是吐血数升,飙的老远,猩红刺眼。
今晚晚上,向来精壮,壮如熊罴的老女真,再也扛不住了。
为了开这个会议,直接让亲兵抬着来的,软绵绵的,根本无力行走啊。
没得办法啊。
这个老女真,从关外杀到关内,厮杀了三十年,冲锋陷阵无数次,早就遍体鳞伤了。
如今,临老了,来这么一出,大败特败,伤亡惨重。
这边刚输了,又遇到更狠辣的朱家贼皇帝,大兵东出,没被吓死就不错了。
雪上加霜,屋漏偏逢连夜雨,巡抚衙门都要塌陷了,扛不住了啊。
。。。
“咚咚咚”
烛光摇曳,鬼火袅袅,靖南王耿继茂,用力敲了几下木头桌子。
没错的,左侧的达素,病鬼一个,病重病殃殃的,那一副要死要活的鬼样子。
半个月以前,厦门围攻战,伤亡惨重,惨淡收场。
战后,自知罪责难逃的达素,很自觉的,就上了请罪的折子。
于是乎,今晚的会议,最近所有的军政会议,都是耿继茂主持。
如果,换作是以前,老辣阴狠的耿继茂,肯定就推辞了,坚决不干的。
可是,现在不行了。
福州,是他的封地啊,原则上,就是他自己的地盘啊。
这他妈的,这要是万一啊,广州的朱家贼,发起疯来,大举北上。
到时候,第一个要被干死的人,就是他自己,没地方可跑了啊。
是啊,他可是听说了啊。
以前的老搭档,平南王尚可喜,混的老惨了。
兵马全没了,固定家产也没了,金银送了一大半,女儿送了两个。
最后,仅仅得了一个因道侯,一个让人搞不懂,听不懂的侯爷名号。
他妈的,因道,是什么鬼玩意,因果报应,天道好轮回!!
所以说,为了保全自己狗命,靖南王的牌坊,荣华富贵。
为了不再步上尚可喜的后尘,他耿继茂必须死死扛着,咬牙硬挺着。
“哎”
半晌后,靖南王再次环顾左右,对面,忍不住的,又是摇头深叹。
这他妈的,在堂的五个死家伙,还是那个鬼样子,一动不动的,没有一丁点的反应。
这他妈的,这一个个的,这要是披上黄色袈裟,肯定就是和尚打坐了,都不用排练。
这他妈的,这要是再加点白布啥的,妥妥的灵堂灵柩啊,死气沉沉,寂静如鸡儿。
“诸位”
“议一议吧”
“如此下去,干枯打坐,也不是办法啊”
、、、
说罢,中气不足的他,又摇了摇头,最后又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自家事,自己知。
他知道的,在堂的六个大佬里面。
要论哪一个最忌惮,最害怕,西南的朱家贼皇帝,肯定是非自己莫属,别无分号。
去年,八月份。
一场梧州府攻防战,就直接把自己杀胆寒了,破防了。
两倍的兵力,硬是打了一个月,也就仅仅破了城墙而已。
可是,里面的明狗子,发了疯似的,全部冲上来堵缺口,血水都洒满了城墙砖。
说实在的,打了几十年死战的他,对阵了无数的明狗子。
他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铁血的明军,真正的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玩命守城。
也就是那一次,明狗子的杀气,把他杀胆寒了,害怕了。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了,如今的大明王朝,好像不一样了,军队更是脱胎换骨。
于是乎,听闻朱家贼皇帝,打下了贵阳城,干掉了多尼尚善,灭杀所有的西征大军。
老辣狡猾的耿继茂,二话不说,直接撇下了尚可喜和爱星阿,自己跑路了。
千里大逃亡,路过广州府而不入,直接逃入了自己的新老巢,福建福州府。
现在,朱家贼皇帝,再次举兵广州。
非但如此,还安排了大量的战船,渡船,连绵珠江水几十里。
这还用说嘛,都不带猜想的,肯定是要进攻福建了,水陆并进啊。
所以说,想起那个朱家贼,广州城下的京观景观。
向来狠辣毒辣,灭绝人性的耿继茂,也是头皮发麻,手脚冰冷,浑浑噩噩。
“嘿嘿、、”
半晌后,还是无人应答,无人理会,无动于衷。
这时,左侧后面第二个,却是传出了一个阴笑声,嘲笑声。
甚是尖锐,刺耳,让人听了难受,恶心的一逼。
镶白旗都统索浑,抬起头,用他那狠辣的眼神,紧紧盯着上面的耿继茂。
就这么的,一动不动的,一声不吭的,死死盯着这个大清国的靖南王。
脸黑如炭,嘴角上扬,咬牙切齿的,眼眸里全是嘲笑,阴毒,阴鸷,怒火,杀气煞气。
砂玻大的铁拳头,死死攥紧,牛眼子爆瞪,嘀嘀咕咕的:
“死扑街”
“靖南王”
“阿其那,狗奴才”
“人模狗样的狗东西,贱皮子”
“还他妈的,议一议,议尼玛啊,议你祖宗啊”
“狗奴才,叼雷老母的”
“现在知道急了?现在就怕死了?睡不着觉了?”
“呵呵”
“干尼玛的,狗奴才”
“半个月以前,你他妈的,是忘记了自己的狗德行吧”
“蔡尖尾山,太师椅,骑墙看戏,坐看满蒙将士,打生打死,冷眼相看”
“呵呵”
“老子让你搞,让你见死不救”
“干尼玛的,这一次,躲不掉了吧,跑不掉了吧”
“大西贼,朱家贼,上来就是砍头剁首,京观景观,鸡犬不留”
“什么狗屁靖南王,寡廉鲜耻,贪生怕死,首鼠两端,不忠不孝,汉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