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岁月荏苒。
大明成化十八年,越王徐闻已步入九十五岁,饱经风霜。
然天命无常,平妻岳盈盈于此年谢世,享年九十二。
徐闻伤心欲绝,几欲放声痛哭,然其已年迈,难再泪下如昔。
岳盈盈自幼在徐家长大,随徐闻历尽坎坷,历经岁月磨砺。
饶是徐闻家道中落,穷困潦倒之际,岳盈盈依然不离不弃,主动担负起养家的责任,竭尽所能,尽心竭力伺候徐闻,直到生命的终结。
八十五年风雨相伴,徐闻与岳盈盈始终未曾分离。
然岁月无情,生死一线,终难阻挡命运之安排。
岳盈盈之死,徐闻心中如同刀割,痛彻心扉,几欲终日闭门,不愿与世为伍。
此刻的他,感到无比空虚与失落。
所有的权力、荣誉,似乎都在此刻变得微不足道,无法填补心中那无法愈合的伤口。
但理智告诉他,死者已矣,生者当坚强。
在满心的伤痛中,徐闻为她安排最后的归宿,下令将她的棺椁运回大明本土,葬于京师郊外的天寿山。
天寿山是皇家陵园,徐闻的王陵便在这里,位于朱棣长陵之侧。
七十岁那年,徐闻亲自选定了这个地方。
二十年辛勤修建,终于成就这座巍峨王陵。
岳盈盈被安葬在越王陵的主墓室中,静静地安睡在这片神圣的土地上,等待着来日与徐闻合葬的那一天。
这是徐闻要求的。
国人讲究落叶归根,他不想陪伴自己一生的女人,葬在海外。
定要安息于此地,与他共度百年长眠。
下葬的那一天,百官纷纷到场,送别这位已然在徐闻心中占据无比重要位置的女人。
徐皇后亲自前来,代表皇室送上最后的敬意。
岳盈盈不仅是徐闻的妻子,也是徐谦的母亲,执掌内阁三十载的建安侯,仅凭自己的声望,也能有此殊荣。
随着岳盈盈的离世,徐闻的孤独感愈发加深。
时光如梭,岁月如流水。
岁月的车轮带走了无数的往事与亲人。
此后数年,徐闻的妻妾们相继辞世,王妃朱月蓉、侧妃吴婉儿……
心中孤寂日增,昔日之欢颜,已成过眼云烟。
王妃朱月蓉,谨慎温婉,贤淑端庄,乃朱棣之三女安成公主,比成化帝还要高出几辈,尊荣无比。
少年时期爱慕徐闻才华,冒着有辱皇家体统的污名,主动嫁与已有妻妾的徐闻,与徐闻携手一生,情深意切,琴瑟和鸣。
其去世,令徐闻痛不欲生。
次年,妾吴婉儿亦辞世。
吴婉儿与徐闻青梅竹马,年轻时虽犯过错误,然她在徐闻心中,有着其独特之地位。
虽为妾室,所生之子武成郡王徐华,功勋赫赫,皇后徐冉为其曾孙女,门第显赫。
二人同样葬于越王陵,与月蓉共眠,恩情长久,尽显其终老之荣。
葬礼之际,百官云集,除了徐皇后,皇太子朱佑极亦亲至,亲自主持大典,表示朝廷之敬意。
自古朝廷之礼,重在彰显忠诚与尊敬。
每一位亲人的去世,都是对徐闻内心的重击。
此等变故,使徐闻渐觉衰老,曾经与他并肩战斗、共度岁月之人,已逐渐远去。
逝者已矣,生者何堪?
生命如同枯叶,飘零无助。
往后的日子,徐闻常驻京师,在最后的时光里,发挥余热,一心培养太子朱佑极,以及重瞳徐煌。
看在承欢膝下的子孙后人,徐闻的脸上难得浮现出苍老无力的模样。
自从妻妾相继离世后,他感觉自己真的老了。
生命力似乎比往常流失更快,衰老更快。
原本硬朗的身体,逐渐不行。
尤记得,九十岁时,徐闻尚能夜与二女共欢,雄风不倒。
但如今,一刻钟身体就乏了。
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坚韧,仿佛连生命力都在日渐流失。
每当夜幕降临,独自坐在冷清的王宫中,他常常会想到那些已经去世的亲人。
岳盈盈,朱月蓉,吴婉儿。
他们的身影仿佛依旧萦绕在他的梦中。
他曾经是那样的年轻,年轻得几乎能征服整个世界。
可如今,他早已变得衰老,身体和精神都在时光的流逝中日益疲惫。
许多夜晚,徐闻会在孤寂的宫殿中,望着那些曾经的遗物,回忆起过往的风光和欢乐。
那些欢笑声、争斗声、岁月的潮汐似乎都在那一刻回响在他耳畔。
他的心,渐渐沉静了下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远离了他。
自那开始,徐闻开始自称寡人。
大明的藩王,在正式场合皆可自称寡人,亦可称孤,私下以吾、我自称,随心而欲。
徐闻终于体会到,人生的最终归宿,不是荣耀,不是权力,而是孤独的面对岁月与死亡。
他曾是大明最具权势的王者,然而在岁月的长河中,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者,一个孤独的老人,坐在空寂的宫殿中,回望一生。
成化二十三年,徐闻终于熬到了百岁。
这一百年,曾见辉煌,也曾历风雨,纵使岁月荏苒,依旧不能抹去他在人生巅峰时的光辉。
这次寿宴在北京举办,徐闻不想再折腾回东瀛东都了。
余生就住在大明本土,等待最后的归宿。
什么时候死了,随时可以抬进万寿山越王陵。
百岁寿宴在北京盛大举行。
徐闻坐于正厅,身着亲王五爪龙袍,神态威严,周围是成群的子孙和朝廷百官。
如往常那般,大明的贵族、官员们纷纷齐聚一堂,争相祝贺越王百岁寿辰。
四周的宫殿金碧辉煌,典雅庄重,熙熙攘攘的人群充满了欢声笑语。
徐闻的子孙们个个神采奕奕,众星捧月。
看着数百位子孙后代满怀敬意的模样,徐闻心中虽有些许感慨。
漫长的岁月,故人早已死光了,只有子孙在身旁。
他不再是那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也不再是那个雄心万丈的大明权臣。
曾经的朋友、妻子、亲人,都已经离他而去,甚至连在座的子孙后代,似乎也无法让他内心的一片空缺填补。
徐闻望着眼前的百官和身边的亲人,心中涌上的是无尽的感慨与荒凉。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重新感到温暖。
那些曾经的英雄豪杰,已经在历史的长河中流逝,连同徐闻的岁月一起消失在时光的浪潮里。
临近宴会开始,成化帝朱见深亲临。
除却九十大寿曾在东瀛举办,其余寿宴,皇帝必定亲至。
虽权在手,然礼数不敢怠慢,必得亲自前来,表明对老王爷的敬重与感谢。
成化帝身着龙袍,容貌刚毅,气宇轩昂。
少年时的稚嫩,早已消失殆尽,眼前的帝王气度非凡,仿佛早已阅尽世事,成为一位智勇双全、深得民心的英明君主。
随着他的步伐,四周顿时静谧,众臣纷纷行礼,恭敬有加。
大明的国运,靠着这位帝王的决策与智慧,稳步前行。
站在成化帝旁边的,是皇太子朱佑极。
此时的朱佑极,年约十六七岁,英武不凡,面容清秀,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凌厉的气魄。
朱佑极与父亲成化帝并肩而立,气质威严,目光如剑,那双眼睛,闪烁着无畏与自信,给人一种将来必成大器的预感。
徐闻在这少年眼中,隐隐看到了太宗文皇帝朱棣的风采。
皇帝和太子亲临,徐家子孙们纷纷站立相迎。
徐氏子孙中,一个重瞳少年惹人瞩目。
正是十年前被徐闻赐名的徐煌。
他比太子朱佑极年幼七岁,尽管站在人群中,显得平平无奇,但眼中那份不同寻常的神韵,还是让人一眼就记住了他。
成化帝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并未发言。
但从那一刹那的眼神中,少年徐煌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迫与期许。
宴会的气氛愈加热烈,祝贺的声音此起彼伏,笑语飘扬。
整个大殿弥漫着浓厚的节庆气息,金碧辉煌的灯光照耀下,宾客盈门,气氛极为热烈。
在众人的祝贺声中,越王徐闻端坐在主位,眼神深邃,偶尔扫一眼来宾,似乎想要永远记住他们。
他已百岁高龄,四周的喧嚣与热闹,似乎远离了他那平静如水的心湖,尽管脸上始终保持着稳重的微笑,内心却不免泛起一丝苍凉。
宴会继续,百官纷纷上前,依次献上贺礼,祝贺越王百岁寿辰。
皇太子朱佑极双膝跪地,恭敬地向徐闻行礼:“越王百岁寿辰,谨祝万寿无疆,千秋伟业。”
他一边行礼,一边从随侍身旁递过一份精致的礼品。
朱佑极言辞恳切,神情庄重,满是对徐闻的尊敬与敬佩。
徐闻望着眼前的皇太子,默然点头,不禁为眼前少年身上所展现出的帝王风范而动容。
“这孩子总算长大了,堪当大任!”
“起来吧。”徐闻轻轻开口,声音虽有些微弱,但依然充满了威严与深邃。
朱佑极缓缓起身,站立在越王面前,神情肃穆,目不转睛地望向徐闻。
那双眼睛里,似乎蕴藏着对徐闻一生的敬仰与感激,也包含着他心底对这位前辈的崇高敬意。
宴会的热烈气氛,似乎掩盖了徐闻内心的孤寂与苍老。
徐闻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缓缓开口道:“汝能承我大明江山,镇守四方,继承父皇志业,已是大明之幸,若有一日,我等长眠之后,盼汝能以仁德为国,展宏图,以为民所安。”
“谨记越王教诲。”
朱佑极认真道。
他知道,越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心底的真诚与关怀。
这一位曾经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的老者,如今将自己的一生心血与大明的未来交托给了他,作为太子,他深知肩上的责任与使命。
接着,成化帝也起身,亲自步向越王徐闻,微笑着坐到他的旁边,与他低语交谈。
“相父,您一生的功业与贡献,是大明国运之根基,您一定要保证好身体,勿要操劳。”
成化帝略带感慨地说道,言辞恳切。
当今天下,虽太平盛世,然年过百岁者甚少,越王能有今天,无疑身怀大气运。
但随着故人离去,成化帝深知越王身体越发不如从前,为之担心。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他真希望越王再多活几年。
徐闻微微一笑,面上不见太多喜色:“寡人守护江山数十载,已是尽忠职守,多活几年,并无意义。”
“相父.......”
徐闻摆了摆手,阻止了皇帝准备的煽情。
“寡人临终前,会将越王府嫡系一脉尽数撤出神州中土,专注海外疆土,陛下只管收权即可。”
他言辞简练,不失深沉和威严,言下之意,仿佛一位早已阅尽人生沧桑的智者,告诫眼前的帝王,世事无常,功名也不过是瞬息间的浮云。
成化帝闻言,心中大定。
未来皇太子继承大位,他最担心的就是徐家外戚会干政。
到时,只怕谁都不是他们的对手,皇权不固。
今日得越王亲口许诺,成化帝眼中闪过一丝深沉,心中再无忧虑。
“相父,近日我朝四方风云变幻,奥斯曼帝国日渐强盛,势力扩展迅速,西方诸国虽有所防备,但无法阻挡其脚步,若不加以应对,恐有威胁。”
成化帝语气缓和,将话题转向了时下最为关注的国际局势。
奥斯曼帝国在西方的崛起,正如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其日益壮大的势力,已令整个欧亚大陆的平衡发生动荡。
对大明而言,这无疑是一大威胁。
奥斯曼帝国自苏丹穆罕默德二世起,屡次以其强大军事力量席卷东欧,征服了拜占庭帝国的旧土,甚至一度接近了东地中海的制海权。
随着疆域的扩展,其野心与势力也越来越大。
虽远隔万里,但奥斯曼帝国的扩张势头不容小觑,且其海上力量的崛起,也为大明的海上通道带来了隐忧。
徐闻听后,眉头微微一蹙,沉吟片刻,道:“天高地迥,宇宙洪荒,奥斯曼帝国虽盛,然其腹地辽阔,治理艰难,大明若真欲制衡其扩张,非一日之功,陛下可扶植拜占庭和帖木儿两国,对其形成东西夹击之势,不断消耗他们的国力,再辅以经济战,将之彻底锁死,最后我大明派出精锐之师远征,一举灭其国!”
百年风雨,阅尽沧桑的徐闻,已深得帝王之道,不再像此前那样单纯依赖武力,反而更加注重对局势的把握与政治谋略。
以如日中天的大明,收拾这等外患,轻而易举。
徐闻神色间透露出一股老练的镇定,语气中虽带有些许感慨,更多的是对大明国力的自信与笃定。
一旁的皇太子朱佑极听得入神,默默记在心间。
他虽年少,但眼中的那股英气和聪慧却已显现无疑。
朱佑极知道,越王徐闻一生积累的智慧和远见,远非寻常年轻人所能比拟。
尽管他如今作为太子,拥有无上的权力和尊崇,但眼前这位老者,仍然让他心生敬畏,仿佛有一种无法逾越的巍峨之感。
宴会渐渐结束,成化帝与众臣告别。
临行前,皇帝神情肃穆,深深向越王徐闻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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