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终于来到屋里坐下的时候,九阙也觉得奇怪,谢明尘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们两个藏在窗子底下听悄悄话的呢?
这会儿的谢明尘又恢复了往日的好脾气,安静的坐在那里,也不知在看些什么,饮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水,就是不搭理她们两个。
二人叹了口气,彼此对视一眼,最后还是九阙硬着头皮开口。
“那个,明尘啊,我们两个是听说你受伤的事儿,所以想着前来探望,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刚开始是不好开口,越到后来越不好张嘴。这个,我俩也不是故意的……”
所以你能给我俩说句话吗?咱正常点儿就好,别的不要求。
谢明尘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其实他也不介意今日这场景被好友见到。他只是太长时间没有想起曾经那些事,如今提及总觉得恍如隔世,可那些伤痛却是时间怎么也无法消除的。
窗户还开着,从窗外席卷过来的一阵寒风让屋内三人齐刷刷打了个哆嗦。下一刻三人就眼睁睁看着那窗户啪嗒一声给关上了。
是崔前辈。
九阙感激的扬声道谢,然后请崔前辈进屋里来,屋子里有火盆,总比外边儿冰天雪地的暖和。
结果关着的门确实开合了一次,三人只感觉眼前一花,却并没有看到在场有多什么人,想来崔前辈还是不适应旁人的目光,又找了个角落藏起来了。不过经过这个小插曲,谢明尘彻底冷静下来,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缓缓开口。
“方才那两个是我亲生父亲和庶出大哥。你们刚才也听到了,我们的关系并不好。或者说是他们单方面认为我在耍脾气,殊不知像这样脱离关系的话我已经说过一次,只是他们不重视罢了。毕竟在他们心里,五姓七家那是何等的尊贵荣耀,天下没有一个人会拒绝自己出身这样的世家大族。就像我无数次说过不会参与家主的竞争,他们习惯性将这些话忽略掉,然后用自己惯有的思维来忖度别人的想法。”
九阙与淳于霜尽可能用支持温和的目光看向谢明尘,让对方知道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好在谢明尘这会儿已经完全沉浸在思绪里,并不在意方才受到的责难。
“就像你们所听到的,我的母亲同样出身世家大族王家。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向来受尽父母长辈和兄姐的爱护。在成亲之前,她也以为自己终于觅得良人,毕竟方才那个男人之前真的很会伪装。就连王家人也被他骗了过去,欢欢喜喜的将自己疼爱的小女儿嫁了过来。谁曾想那个男人在成亲之前就有所谓的真爱,甚至为了给真爱一个交代,特意在同一天迎娶两个女人,还说那是什么所谓的贵妾。也不知这样的说法是在骗谁。”
“那个男人实在无耻,骗了我母亲之后,不想着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反而回过头来怪起我母亲不够温柔贤淑,试问这世上又有哪一个成年男子会在同一天迎娶两个妻子?侮辱人也不是这样侮辱。但我想母亲最感到痛苦的不是谢家主的蒙骗,后宅内院里妾室的为难。而是,而是王家在得知事情始末之后,仅仅因为谢家给出去的一些利益就放弃追究这件事,还反过头来劝我母亲好好跟他过日子。”
“我母亲幼时受尽娇宠疼爱,本以为王家会是她坚实的后盾,万万没想到,原来她也是一枚可以用来交易的棋子,只要价格合适就能卖出去。”
“想来母亲那时候也是万念俱灰,才会选择进入小佛堂,从此不再出来。我的出生完全是个意外,如果不是当初柳嬷嬷背叛母亲,将我的存在告诉谢家主,想来我也不会出生在这世上。”
“方才我确实没骗那两个男人,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记事了。正因如此才更感觉谢家实在恶心。对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子灌输他的母亲有多不爱他,这样的做法实在太过下三滥。而且我也并不认为我娘生了我就必须要爱我。因为他并不是在自愿的情况下生下我的,她只是没有办法。”
“其实我并不讨厌谢明礼,站在他的角度上,身为庶子,还是长子,既然有能力去争上一争,为什么不争?只不过他的行事作风我不太喜欢,太过多疑。我曾经无数次说过,我不会跟他争家主之位,因为我志不在此,可他就是不信。其实这也无所谓,可他最不应该做的,就是试图谋害我母亲。”
谢明尘惊讶的发现,当再次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他的记忆其实十分深刻,哪怕他潜意识里想要忘记这些。
或许这些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所有人都说他的母亲身为谢氏主母,却不承担应有的责任,上不孝敬公婆,下不抚养子女,且不敬爱丈夫,不是个合格的主母宗妇。那些人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带着恶意,却全然不顾这些话对一个垂髫小儿来说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如果他没有绝佳的记忆力,不曾在记忆里见过那般憔悴的母亲,或许他真的会因为这些话而移了性子,从心底里对自己的母亲不满。
可他的母亲又没有做错事,凭什么要承担这些莫须有的评价?
啧,真是无端端就叫人厌恶。那些人的嘴脸不断在他面前徘徊,久而久之,谢明尘越来越讨厌回谢家。谢家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从里到外都散发着腐朽气味的家族而已。他们向来以自己家族延续的时间之长而自豪,认为自己清贵无比,前朝时候甚至连皇室都看不起,只因为皇室绵延的时间没有他们长。
这种想法其实十分可笑。
这不?景泰帝平民出身,一路厮杀到皇位上。那些所谓的五家七姓对此不也无能为力吗?他们那么厉害,前朝末期百姓流离失所,外敌入侵,战火连绵之际,不也只顾着蜷缩在自己家里,什么都做不了吗?所以像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别人?